哀江南

遥想江南，一种有别于静谧的气息便弥漫开来。
不能否认，江南潮湿的味道总是让我沉沦，沉沦在回廊屋檐，滴答的雨声中，迷失在红妆古镜、垂落的云鬓里。
抬头望，这一方天空，在青砖黛瓦的追捧中，显得局促了些，惹人怜惜，像柔弱的闺阁女子，沾染了烟雨的飘渺，面对观望的人群，留下羞涩又略带忸怩的匆匆一瞥。许久之后，只有循着隐约的香气，描摹已逝的佳人。
或许我不是潇洒俊逸、满腹经纶的书生，无法用言语传达众人眼中那一颦一笑的神韵，只是恍惚间，经过幽长的巷弄，窥见水雾幻化的女子，擦肩而过，那低头不胜凉风的娇羞；只是诧异间，凝眸破旧的戏台，一时芸萝蹁跹，咿呀的吴侬软调，像醉人的绍酒，寥寥几杯，便蛊惑了你的心神。
昔日的才子佳人早已成为黄土一抔，抑或成为青烟一缕，或重或轻，最多不过跃进历史，在后人的羡艳嗟叹中再续前缘。今日，我们对江南附注了太多的个人想象。细雨中，总是有佳人撑着油纸伞，娉婷走过，余留隐约丁香；而碾过历史尘埃的天一阁，在久闭之后，默然开启的门扉，刹那间便泛黄了书页，满涨着风雨后的潮湿；还有那古镇里的每一方砖，每一口井，每一处闺阁，是否都折射着徘徊的身影，洇湿的脚印，美人靠上颙望的清荷？
记忆是如此的饱满，让晶莹的水滴再也承载不了，密密地涌进人间，下落了几世幽幽，不知情归何处的，烟雨江南。
令人沉醉的，藕花深处，是你我流连的始作俑者，断桥下，幽幽的一湖烟，更衬得她是如此冷艳，遗世而独立。可终究不能回避的是，灼灼美目流转下，还是有着不能忽略的淤泥，如同江南一样，华丽娇柔的背后，沉淀了太多伤痛和腐朽。只要你伸出手，握住廊檐下段落的一滴雨，就能窥见章台路旁，红衰翠减，低头轻嗅，浓重的叹息不觉扑面而来。
或许富庶的水乡的确沾染了世俗的污秽，抑或是埋葬了佳人的青春，消弭了曾经的雄心壮志，但无论怎样，都不能简单将这一方水土归结为“温柔乡，英雄冢”，这于它，于历史都太不公平。
恍惚间，我成了一条怪异的鱼，在如诗画卷里，摇曳着忧伤的涟漪。纵然，这一世我成了锦鲤，享受着游人投来的美食，却再也寻不见那深邃的眼，而江南，也在轮番的哄抢中，离我愈发遥远，甚至连泪水，也无法抚平曾经沉静的，那一潭水。于是，我只有溯游而上，穿越洪流，哪怕脱尽这一身耀眼的红妆，也只想静静地伏在水草旁，再望一眼，岸边的你，是否清丽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