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狗尾巴草里的幸福

不知道你有没有失眠的经历，我有。
不知道你失眠的时候都干些什么，我失眠的时候会找一个无人的角落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在吞云吐雾袅袅青烟中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两天很闲。昨天把工作干完之后，睡了一天一夜。今早上出去大吃一顿，然后玩了一中午，晚上贪恋网络，在qq上胡侃。
“你就是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夏天说。
已经很晚了，他走过来从后面拖起我说，“休息吧！宝贝——”
于是我关了电脑，回房间睡觉。
不一会，夏天就进入了沉稳的唿吸。我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好似掉入了冰窖里。
我应该感谢夏天，要不是他，我不会过的这样好，有房有车有舒服的工作。只是在心里的某一处还有一些无法言说的情绪无法弥补的遗憾在夜深人静的角落慢慢的滋长，缠绕的人无法唿吸，让我不断的想起那些或幸福或痛苦的青春。
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于是悄悄的起身，坐在客厅的窗帘背后看窗外的万家灯火，翻阅记忆深处关于路浅的细枝末节。
（一）
我和路浅是高中同学。记得高中开学的第一天，老师给我们排座位，由于我个子比较矮，就被按在了第一桌。可想而知，我的同桌也是高不到哪里去。我很讨厌矮这个字，它总是让我觉得我和别人差一大截。所以恨物及乌，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开始的时候，除了同在一条板凳上坐之外，我们对于彼此几乎算是陌生人一个。第一是我比较内向，下课除了上厕所，通常都是在座位上埋头苦攻从图书馆借来的垃圾小说。第二是觉得与人交流太麻烦，简直就是浪费唾液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客套话我觉得不必说，不客套的话我又说不出来，所以面对生人我经常感到惊慌失措无话可说。于是渐渐的我就和群众脱离了联系，走上了一个人的革命路线。
有时候，路浅会把脑袋伸过来，问一句，什么书啊？看的这么入迷，有没有多余的给我看一下。然后我就会头也不抬地从桌兜中摸出一本递给他。
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我看小说不是为了学习文化知识，只是为了解闷。我经常感慨，如果没有书，不知道生活该是多么的无聊和乏味。路浅说我穷的只剩下书了。我就对着他呵呵地傻笑。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赞美。
我的作文很好，当然都得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让我有足够的空间思维去胡编乱造一些无趣无味的故事来迎合读者的口味。
偶尔，他会把书里面的一些论点或者某些他看不顺眼的做法拿出来和我争论，以显示他的重要性。渐渐地，我们之间的话题多了起来，不但讨论小说也讨论习题还讨论社会上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臭事。
不知不觉间，一学期就这样过去了。学期末的考试我们都答得很好。

高二我们都报了理科班。又是同一个班，还是前后桌。只是我们之间不再陌生。他会时不时的帮我带早餐，我每天去教室都会帮他擦桌椅。有空的时候，我们会约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
记得有一次，放学之后，他还坐在座位上面不动，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其实这也没什么，关键是他挡住了我的出口。
“麻烦你让一让！”我开口道。
他头也不抬，“你等一下——”
等我站了差不多有一分钟，他还是没有让开。
于是我低下头道，“同学，你不回家吃饭吗？”
他终于把他那颗高贵的头颅抬起来，向着我的方位转了45度，用看白痴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当然要吃的——我又不是铁人王进喜！即便是铁人，王进喜也是要吃饭的！”
我忽然感觉有点憋屈。心想，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幽默感不好，总会抓住机会把我噎个半死。

正在我生闷气的时候，他从桌兜里拿出一把野草送到我面前。我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实是野草，小时候上学的路边经常见到。独有的清香迎着面孔扑过来，渗入到身体的各个细胞里，叫人想忘记都难。
“生日快乐！”他用右手摸了一下头，傻傻地道。
心里有刹那的快乐，他竟然能记住我的生日。因为从外表看，他应该算不上那种细心的男生。另一方面，心里有隐隐做疼，过生日，就不能送点像样的生日礼物吗！穿的那么干净整体，真看不出来哪里有穷酸鬼的样子。
双手用力接过那一把草，我苦笑不得地说，“谢谢啊——”
“不用谢——”
说完他转过有些潮红的脸，抓起书包，一下子跑出去好远。
从此，作为回报，我也默默记住了他的生日，每年都会买一些廉价的饰品当礼物送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头脑里有了他的影子在萦绕不散。
我们比朋友更好，比兄妹更亲，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是，最多只能算是知己。
高三的时候，为了放松为了寻找刺激，大家都凑合成双双对对。但是我照样看我的小说，他照样算他的习题，我们也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不过还是处在那种不尴不尬不明不白的阶段。
填志愿的时候他问我报的是哪里，我说S大。我问你呢！他不无得意地说我成绩这样好，肯定会考个比你好的。我说恭喜你走的更远飞的更高啊！没有你烦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傻傻的看着我闷闷的发呆。我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再也不想理他。
毕业的时候所有人都哭的唏哩哗啦，又哀又怨，除了我和他。因为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的折磨，在一次交作业的时候，我偷偷的看了他的志愿表，我们竟然是同一所大学。所以我相信我们还是会遇到的，在一个假期后的美丽校园里，把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恋进行到底。想到此，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二）
很幸运，我们被同一所大学录取。虽然他的成绩高出很多，这让我替他感到有些不值。但是一想到又能时常看到他，心里就恬不知耻的乐滋滋。
一个假期不见，他变白了也变帅了。由于成绩好，能力强，在整个学院里人气超级旺。
第一次见面是在上课的路上，他右手提着一个红色的书包，左手挽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虽然很心痛，但我还是假装坚强地说“你可真行！这么快就钓到这么漂亮的妹妹！你小子混得不错啊！”
他尴尬地看看我，“你的嘴巴怎么还是那样不饶人啊！”
“你不说要考比我好的学校吗？怎么跑这破地方来了？”我假正经地问。
他看了看身旁的女孩，说“因为要照顾武安，所以——”
再也忍不住，只好匆匆说“要迟到了！再见——”脚底抹油。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那样狼狈不堪过。
接下来的那些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晕晕乎乎昏昏沉沉简直就是个活死人。原来只是我自己自欺欺人而已。但是生活还得过，于是继续假装勇敢假装坚强，一个人默默的往前走。
四年中，他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女朋友。他说人活着就是为了爱，他不能为了某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很难过，但是我安慰自己人是会变的，只要他能像从前一样把我当知己就好了，毕竟人生观不一样，生活方式就不一样了。

他偶尔会找我出去喝酒逛街，聊天打球。但我们从来不拉手不接吻不拥抱。虽然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和他接吻的感觉一定很棒。
他会找我借钱，却从来不还；他会让我给他洗衣服，却从来不说谢谢；他会让我替抄课堂笔记，却从来不看。
我觉得我能帮到他已经足够，其他的从来不奢求。张爱玲说，爱一个人可以让你低到尘埃里。我想我的爱太微软太单薄，所以他才感觉不到。
有时候给他送衣服，我会忍不住调侃几句：“我这么好！你娶我吧？”他转过头来说：“你太好了，我怕自己消受不起啊！不如我给你介绍我的一个好哥们吧！”

我装作兴高采烈地说：“好！先把话说在前面：不帅的不要；不聪明的不要；没幽默感的不要；没钱的不要……”
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停停停，你的所谓的帅的标准是什么，聪明的标准又是什么，什么叫幽默感！”
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看着他的脸差点脱口而出，“就像（你这样的）…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赶紧逃开。只是一转身，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对自己说，虽然不能相恋，但是能遇见他，看他开开心心的活着，已经足够了！
后来他真的给我介绍了他的一位室友——夏天。他不会抽烟也不大喝酒，很幽默很聪明很善良。我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上自习，一起去饭堂吃饭，一起去上选修课。他会抽空带我去外面下馆子说是给我补充营养，他会拉着我出去逛街兜风，因为人活着要有一点情调。他会在放学的路上帮助我背书包，会在我打工的路口等我回家。
除了父母之外，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被人呵护的感觉原来这样好。所有一切都让我感动，可是我很忙，我得打工赚钱交生活费，给路浅买礼物来维持我们的友谊。我一个劲的催眠自己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三）
转眼间四年一晃而过。回家的回家，流浪的流浪。路浅选择留在这里，我也一样。
毕业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吃散伙饭。也许是因为酒喝多了，大伙提议让学习委员唱首歌助兴，于是她唱了老狼的《关于现在关于未来》，低哑的声音溢满整个角落，裹着包间昏暗的彩灯，萦绕不休，大家一下子都像吃了哑药似的，显得分外沉默。那些还没来得及爱的和正在爱的同学搂在一起抱头痛哭。我坐在角落里也沉浸在莫名的伤感之中。
突然听到男生那边很吵，一抬头，大伙正簇拥着夏天向我这边走来。正在我紧张之际，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说“做我GF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无助地看了路浅一眼。
他大笑着对我说，“傻丫头！快收下啊！终于也有人爱你了！这下我放心了！”我机械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我和夏天从前闲逛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很高贵很典雅。我记得自己当时说，带上这个戒子的人一定很幸福。夏天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它太珍贵，凡人大多数拥有不起。没想到他会去偷偷的买下来。合上盖子，我说好！周围的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拼命的鼓掌。低下头，我努力抑制住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对自己说“这样很好！我也一定会幸福的——就这样吧！”
从那之后，我正式的成了夏天的女朋友。也许是因为心里藏了一个人，觉得对不起夏天，所以我很听话很体贴很温柔。我们相处得很好，互帮互助，相敬如宾。
两年之后，我的工作进入了正轨。我们也结了婚。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晚上，记忆如潮水汹涌而来压迫的人无法唿吸，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我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痛恨的人。
（四）
这些天心里很烦，晚上总是失眠，白天根本无心工作，人也连带的变得憔悴不堪。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于是决定回老家看看父母，随便散散心。早上和夏天一说，他也赞同，于是收拾包袱上路。
家乡变化很大，原来的石子小路全都变成了柏油路，车道旁边多出好多高楼大厦。五月的麦田绿的分外诱人，清澈的河水，似一曲悦耳动听的童谣，不知疲倦地流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蔼的容颜，温暖的笑声，关切的问候，好像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甘甜，一直窜到我的心里。整个人顿时像失去拉拽的橡皮筋，睡了个天昏地暗。
有一天去市里给家里买东西，竟然在超市遇见了武安，她驮着个大肚子，拉着一个男人的手，一脸的幸福。
看到我，她脸上荡开一个礼节性的笑。
趁着她老公进去买东西的空当，我们在隔壁的奶茶店聊了会天。
“好久不见——你好幸福啊！”我先开口到。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对她的话感到有些诧异，但随即就释然了，我家在这里，回来当然正常了。
“不是因为你父母——”她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补充到。
“你怎么会知道？”我单刀直入。
“你还不知道吗？”她紧握着手里的饮料问。
“知道什么？”我瞪大了双眼。
“路浅死了！血癌——”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碎了，裂成一块一块，怎么也没有办法凑全。那个让我牵肠挂肚无限想念的人，就这么走了。
“怎么可能，他还欠我很多钱呢！”其实我很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开口却变成了这个。
“呵呵——所以你才幸福啊——”她无奈地笑着说。
“啊——”我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她从来只找你借钱，只让你帮他洗衣服，只和你说心里话，只收藏你送的生日礼物——其实他从来只关心你只在乎你只喜欢你——”
我的思维有刹那的短路。
“即使在他病重的时候，他还是紧握着你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说，他这辈子没有办法给你，只好欠你咯，那样你们下辈子就可以再见面了——你下辈子找他要吧，他一定会加倍还你的——”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坐在生硬的椅子上，嗅着杯中融融的幽香，记忆似海，波涛汹涌，那些痛苦而又甜蜜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中，不管眼泪怎样肆虐地覆盖，总也不能将其模煳。真的没想到幸福曾经离我这么近！

很久之后，有次无意中在网络上看到了一组图片，才知道原来他送我的生日礼物叫“狗尾巴草”。
而狗尾巴草的寓意是：不被人了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