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向秀《思旧赋》有感

近来读了竹林七贤之一向秀写的一首《思旧赋》，感慨很多。暂且写出，与读者们共享。
读完这首赋，让我感慨很深。最先受到触动的是向秀描写的景物，那种透着悲凉的场景，让人心里一阵凄凉。笛声悠悠，日暮西山。只见挚友故居，不闻斯人声。当年的嵇康和吕安，早已作了刀下亡魂。思及往昔的风流潇洒，目前只有庭草萋萋，怎能教人不潸然泪下。
这是一首悼念友人的名赋，其中情感在寥寥文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向秀说自己的行为举止和嵇康吕安很像，他们都是当时的名士，三人均在“竹林七贤”名中。向秀又说嵇康和吕安“并有不羁之才”，嵇康志向高远疏阔，吕安心胸旷达豪放。嵇康精通多种技艺，尤其是音律高妙。向秀上京返程过程中路过嵇康故居，当时正可见斜阳迫近西山，冰霜凄然。忽然巷中有笛声飘来，如青烟袅袅。可以想象，当时的向秀正站在嵇康的故居前，金色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他眼见那满庭的枯草惨淡摇曳，内心不免睹物思故人。这时一阵笛声传来，悠悠笛声使他心绪更加难平。当年的嵇康，天下善音律者无以过他。若他还在，这院子怎还会寂寥凄冷，必定是琴音阵阵。但现在眼前的只是残枝败叶，耳边只是邻人的笛声。他怎么能不想念嵇康，那样一个洒脱不羁的人，世上再也不会有了。所以感慨万分，写下这传千古的思旧赋。
嵇康与吕安之死，事出于吕安的哥哥污辱了吕安的妻子并且加祸于吕安。狱中的吕安向嵇康求救，嵇康义不容辞将此事揽了下来。这里还有一段要提的事，当时的权贵钟会曾经去拜访过嵇康，因没有受到嵇康的礼遇而怀恨在心。因此吕安的哥哥便与钟会一同联手，致嵇康吕安于死地。这这就是向秀在《序》里说的“其后各以事见法”。很显然，嵇康与吕安死于诬陷，他们的潇洒不羁并不为当世所容。因此在这一事件后，本亦归隐不仕的向秀出山为官了。他在上京述职回来的时候写了这首赋。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放眼眺望，茫茫旷野但见一派萧条。看看落日将要西沉，这样的景色真可谓壮美，亦可谓悲壮。将车马停在城墙边，到了老友的家乡。似乎可以听见他们的琴声，还有那放肆的大笑声。沿着他们走过的路放缓脚步走着，这路上尽是嵇康和吕安的足迹。巷子又深又静，来探访你们了，奏弹相迎吧，老友。可只见空庐，寂寥无一人，萧瑟之风将笛声吹进巷子来。破败景象，悲凉笛声。

“叹黍蓠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当年周大夫行役过原来周朝的宗庙看见宗室宫殿长满黍蓠不禁悲叹不已，微子将要朝周见到殷朝的宫殿尽是麦苗济济时也唏嘘不已。时过境迁，物非人非事也非了。想古时的长叹而感慨今天的事情，看着你们留下的东西，脚步徘徊难以前进了。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李斯将要受刑的时候，长叹一声，才知道怀念为发迹时与儿子一同牵着黄狗无忧的日子。现在哪，悼念你嵇康永远地离开，不禁想起你在刑场上索琴而弹的情形。那日的刑场，挤满了请愿的三千太学生，为了留下你的命。可是生死之事，自古无定。嵇康哪，那是最后一次听到你的琴声，也是你这一生最后一次弹琴。临死的慷慨和洒脱，唯有你嵇康才能。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听这笛声，颇有慷慨之色。令人不由得想起你的琴音。忽然而止，追寻那笛音，却再不可得了。

这首赋不是辞藻华丽的赋，却很深地使我动容。一字一句没有不透露出向秀对友人的怀念，一步路，一声笛，都带着挚友的味道。总有人说，曾经和你一起疯狂的人最难忘。既是如此，向秀又怎能忘记嵇康和吕安。想嵇康那俊美容貌，精湛琴音，吕安那豪放心胸。想这样两个人物，竟为政治扼杀。经过两人的故居，向秀见一草一木皆有悲情。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来只是未到伤心处。面对破败的老友故居，向秀不能不想到曾经放肆不羁的嵇康和吕安，也难免潸然泪下。
世间最感人者，唯有一“情”字。嵇康对吕安之友情，向秀对二人怀念之情，皆令人长叹不已。斯人已逝，不复再来。阴阳永隔，这是向秀最大的痛心。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失不再来。正如笛声，一旦停下，再寻就不能得了。扪心而问，一生能得到这样友情的人能有多少？如果已有，请珍爱罢，莫要等到如向秀一般只见一庭枯草时才感怀长叹。


附：向秀 《思旧赋》
序：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
　　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
　　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蓠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