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花甲

老屋前，秋日收下的稻杆堆在墙角，寒冬的阳光为其撒上一片金黄，一阵阵源于夏日的馨香逸散在干冷的空气里，无端地让人嗅到缕缕暖意。
“小黑……”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稻杆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一只高大的黑狗从里边钻出，抖抖身体，它踏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屋里。
老太太搬了一张凳子到墙角，在那堆稻杆边放下，正要坐下，一直灰色的老猫从里边钻了出来，黏着老太太的脚，撒娇地叫着。老太太弯腰，捧起老猫，这才坐到那张常年摩擦而变得光亮的板凳上。老猫自然而然地蜷着身子，柔软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老头喂了狗便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件早已洗得灰白的绒马甲。他走到老太太边上，笑呵呵地道：“扣子掉了，你缝缝？”说着就要坐到那堆稻杆上。
老太太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严肃地道：“坐那儿脏不脏？包子刚刚还窝里头，有虱子。”
老头儿一愣，立马瞪大了眼：“是小黑！什么包子！让人听了笑话！”就因为小黑还小那会儿偷吃了一个肉包，打那以后，这小心眼的老婆子开口闭口就是包子，她怎么就不记着小黑的好呢？死心眼的老太婆！多少年的事了，还记仇！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过老头手里的绒马甲，仔细地翻了翻。那老猫抬起爪子，，颇有兴致地拍打着这件灰溜溜的马甲。老太太摸了摸老猫，冲着老头没好气地道：“去把针线拿来，还有眼镜。”
老头儿嘀咕了一声，从稻杆堆里站起身，就往屋里去。不大一会儿，他便拎着个竹篮子出来，还有些得意地道：“你故意没说让我拿扣子，就是想让我跑两趟，我偏不上当。”话里隐隐有几分你没我聪明的样子。
老太太抬头瞧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奶娃子似的，我那是忘了！”老头被说得老脸一红，一声不吭地又窝回了稻草堆里。
老太太戴上老花眼镜，一手拿着针，另一手抽出线，对着太阳仔细地穿着，费了好大的劲才穿上。正选着扣子，就听见背后的人道：“你说那小崽子什么时候回来？”小崽子指的自然就是他们那已经成家立业、在外省工作的儿子。
老太太终于选好了扣子，她将扣子安好了位子，头也不抬地道：“前几天刚打了电话，说一月头上就回，你又忘了？”
“我这不是想他么，那小子工作不要命，这一回来，估计又瘦了一大圈。”老头儿说着眯起了眼，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好让太阳晒到全身。
老太太抬起手扯线，扣子便老老实实地被缝在了马甲上，她抬起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说，儿媳妇和小娃娃回不回来？”
老头想也没想就说：“回！怎么不回？”想到那个六岁的小娃娃，老头儿咧嘴笑了起来：：就是那小子不让回，小娃娃哭着也要回来的，和我亲着呢！“
老太太撇了撇嘴，心道：难道和我就不亲了？一口一个奶奶，叫得可欢呢！
小黑吃完饭，颠着小碎步从屋里出来，见自己的窝被老头占了，它便看了看四周，最后识趣地找了个角落躺下，弓起腰用后脚挠着耳朵。
隔壁的老刘哼着小曲，一手拎着个满是茶锈的的茶杯，晃晃悠悠地从屋前的石子路上走过。老头儿赶紧喊住他：“上哪儿去啊？”
老刘笑呵呵地走了上来，满脸的皱纹被挤成了一朵大波斯菊：“去茶馆，老家伙们都在，你不去凑凑热闹？”老头儿眼睛一亮，起身就朝屋里走去：“去去去，等我一会儿，咱一起走。”
老太太摇了摇头，对老刘道：“你得等等，我把马甲缝好了让他穿上。”
老刘连忙笑：“嫂子，不急，慢慢缝着，还早呢！”老太太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不一会儿，老头也拎了个茶杯，满脸笑容地出来，老太太咬断线，赶了赶腿上的老猫，便站了起来。一边让老头穿上马甲，一边道：“早点回来，记得回来的时候到地里拔些小白菜。”

老头点着头往外走去：“放心，记着呢！”他说着拍了拍老刘的肩膀：“走走走，一起去喝茶。”
听着石子路上的脚步声渐远，老太太笑着坐回了板凳上。嘀咕了一声，回头瞥见小黑还躺在角落里，便冲它道：“包子，还不跟着那老东西！”
小黑吓得一个机灵，退了两步，然后才跑上了石子路，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老太太抱起老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头，午后的阳光将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