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半支烟

那天是和我最好的朋友关颜。
两杯长岛冰茶下肚，关颜开口：“我想离开周航。”周航是他的男朋友。
我推她：“哪里出了毛病？周航对你不好，还是你根本不爱他？”
关颜睫毛微闪，垂下眼帘，眉头皱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造物主仔仔细细雕刻出来的，仿佛连忧伤的表情都要人凝神去看。
她像是个委屈的孩子，不肯说话，却在睫毛闪动的刹那，含住了晶莹，似乎有眼泪流下。
高中时的周航，留长发，带着银色的耳环，高大健壮，不但不显得阴柔，反而让他的坚硬灵活起来。每次元旦晚会，淡淡的微笑，弹唱流畅的英文歌曲，经常不上课，却有很好的成绩。在女生眼里的优秀男生，大概如此吧。而我们这样的男生，大概也是会为他倾心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传奇男子竟然被关颜编收到了旗下。当然，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关颜几天穿的是红色的丝制的无袖T恤，纤斜的衣角上的装饰带子松垮的系着，柔柔的垂下来。白色的宽松裤子。颜，你觉不觉得这整个BOY BAR的男人都在看你？我这样想着。
“我们跳舞吧，此时良辰如梦，不要浪费了。”她说。
她不顾别人的眼光，脱掉了鞋子踏着音乐就轻轻摇了起来。中间的时候，她抬起头竟然灿烂的一笑，眼泪还未曾干去。


几天后，周航给我打来了电话 ：“她不再和我见面了。”说话人的声音沮丧。
“不会的，她嘴硬心软，送花给她，就可以了。”
“这次是真的，我昨天说请她搬过来，她拒绝了。”
这个时候说这些！我气结。
她本身数日内状况欠佳，情绪混乱，这个时候身边的男人又想要套牢她，不接电话再正常不过了。
“怎么办？”对方似乎六神无主。
“你不要再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我打给你。”我吩咐道，然后挂掉了电话。


她果然把自己锁在家里，喊过我的名字之后，他出来开门。他一把抱住了我，酒气扑面而来。
“我知道你早上有喝红酒开胃的习惯，可是现在，晚上7点。”我指着桌子上的两瓶红酒，空的。“你想要干什么？”我问。
“杰，别对我这么凶。”她哀求。眼睛是红的。
“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她似乎已经经过辛苦的挣扎，终于告诉我结果。
“为何？”她在我的对面坐下，修长的腿伸展开来，胳膊娴熟的往桌子下面一摸，拿出香烟点着了。
“他不成熟。”她终于开口了。
“怎么说？”
“事无大小，统统向我报告，每天打电话来追问行踪，一旦吵架，他哭的比我还厉害。”
我吃惊的张大嘴巴，我竟然这么不了解自己最好朋友的生活。
“还有，”她继续说。“他无上进心，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吃饭睡觉，他和我，他很满足。”
“你不满足？”我问。
“当然，杰，你难道不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她，如此骄傲轻狂的女子。高中时代就知道上百种香水和服装的品牌，会买我们想也想不到的欧洲小点心，会发疯关掉电灯让我陪她在散发着特别的香味的烛台下看数学，我们早上起来锻炼，她不管不顾的睡到中午，然后喝红酒开胃。有得人只是长的比一般人精致，股子里面还是随大流 的，她不是，她天生就是一个异类。
我能说什么，以她这样已经陪伴了周航会年，她自然是爱他至深的。
“你打算怎么样？”我问。
“我已经在和别人约会了。”她黯然道。

“我能怎么样？说起来，我们都是学日语的，又都是美术类的特长生，可是你真真实实的是个天才，自立自强，无须别人吹捧，作品件件动人。同样听报告，看画展，你可以在那里一待7个小时，我倒也是7个小时，一方面陪你，一方面被人看。杰，我有自知之明，我是没有什么大的天分，依靠自己喜欢的人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只是……这次，投资错误。”她看着我，唇边一抹苦涩的微笑。
“周航自是不易，这么多年来，他什么事情不是顺着你？”我替她感慨。
“杰，枉你那么聪明，你也不想想，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职员，没有什么积蓄，还要买房供楼，你真的以为这么多年都是他在养我？”关颜冷笑。
我环顾四周，意大利的居室设计，衣柜里各种款式的名牌，就是墙上随便一个小的挂件，我记得在一个古董店见过，也是价格不菲。
“我给他钱让他做生意，他一次失手，坚决不再。我可以和一个贫穷的王子生活，也不要一个富有而陈腐的渔夫。”
其实是我先看见周航的。
天知道我那时有多么喜欢他，跑到他的面前，拿出他的钢笔，掰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我的名字和电话，然后世界就与我无关，我只在电话旁边。
那是夏天。我终于想尽一切办法组织了一次户外晚会，有周航在里面。那是我至今为止第一次那么注重的装扮。一套白色的休闲服，是阿姨从法国带给我的。那天晚上，甚至连关颜都逊色于我。终于，所有男女都注视我，周航走过来，夜空下，我看见了他像星星一样的笑容。
关颜在这个时候发出短促的呼救声。
她扭伤了脚。
我狂奔过去看她的伤势如何，周航和我一起，关颜穿着那条六十块的白裤子，眼神就像是受伤的鹿，穿过我落在周航身上。
一刹，我有种错觉，她是我生命中的克星。
THIS MOMENT JUST FOR HIS AND MY LOVER。
他们理所当然的走在了一起。我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沉默下去。重拾画笔，被那些色彩和线条的处理震荡的热泪盈眶，我画背影，长长的，一直从化框的一端到另一端。
关颜竟然能看懂，一天晚上，她叫我出去，月光下，告诉我说抱歉，她知道我想什么，可是抱歉，她说着。
这个时候道不道歉有什么关系，我总是寂寞的。
我投身于语言于绘画当中，用一套二居室的房子做了自己的画室，我沉溺其中。
生活就这样来来去去，直到他突然来找我，告诉我其实他和周航也不开心。
我穿着那件褪色的T恤，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抽着烟听歌，走的时候，关颜看着我的眼睛，说，杰，我一直在想我自己是你，简单开心，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重心就是自己。
我最想要的已经被你拿走了。到了最后，这个幸福过了的男人，还过来羡慕我，生活真是极大的讽刺。


周航又打电话过来。我看着他的名字在手机上闪烁，想想，还是接了。
他说他们分手了。他说关颜抛弃了他。
我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现在的人啊！真可以！不但在经济上自己子足，勇挑重担，在精神上都变成了别人依赖的对象。
周航竟然说，是关颜抛弃了他，是像扔掉过季的衣服、生病的小猫一样吗？
那边不察觉，还在继续说。“我知道她认识了其他的男人，他们开着很好的车，送她去买衣服，她觉得我赚的不多，她想要更好的生活。”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周航，你不要昧着良心说话，关颜什么时候没有好男人追？你忘记了你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给她过生日，别人开着车就在外边等着给她开PARTY。她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你看你手上的手表是什么牌子的？是不是她买给你的？”

“她是虚荣，什么时候都有机会，不用在你身边4年才知道钱的重要性。她全心全意培养你，等待你，是你，终于让她失望。”我狠狠的说，全然忘记了就是这个男人，让我和关颜出现曾经尴尬的一幕。
“她带着自己的全部跟了你，你竟然指望花她的钱来过小康生活，那样一个水晶似的人，要求她喜欢的人给她一个水晶宫殿你也应该努力！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周航到哪里去了？”我气不过，挂了电话。
我直扑到自己的画室，翻出我的宿命，寂寞的夜色里，长长的背影从画框的最上方拖到最下方，唯一的亮点是燃着半支烟，在烟灰缸中，零星的火光的碎屑，唯一的一点橘红的色彩。
我本来以为我是那落寞纠缠的灰色背影，谁知道最后才发现，关颜和周航才是伤心的主角，而我，只不过是那孤单的半支烟，并且，因为他们的灰色才影射出我的那一点光彩明艳。
到底是谁获得的多一些？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是孤单的半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