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

花开了

美人迟暮





大哥从小到大都是自力更生，可他的职业并不受人尊敬，虽然他是一个很有为的山贼。因为有为，所以顺理成章的，大哥成了山寨的二当家。



大哥对大当家提出的要求几乎言听计从，但在当家的要求我也“入伙”时，遭到大哥的严词拒绝，他从不让我沾惹山寨里的事，虽然他因山贼这个身份而丰衣足食。大哥还替我“请”了几位先生，每日里教我读书认字、弹琴作画。待我成年，这些先生们就消失了。



大哥帮我在市集上开了一家客栈。平日里并不来看我，也不允许寨里任何人来，我知道他是怕以后会连累到我，他想让我彻底摆脱他的影响，过上正常的生活。



大哥的一生可以用“强悍”来形容，身上大大小小的刀疤无数，铸就了他英勇而成功的一生，除了遇见红玉那个女人。



红玉是“春满楼”里一个普通的妓女，生得妩媚而乖巧，把大哥迷得心甘情愿。这个在马背上耗去一大半青春的莽夫，终于体会到心里有人的温柔。



大哥表达感情的方式粗俗而直接，每次都是给她大把的钱财。“等存够了钱赎身，从此就过着双宿双栖的生活。”这是红玉的心愿。



大哥不知道多少钱财才够赎回红玉，红玉只道还差得远。她说她虽然沦为妓女，可也有妓女的道义。虽然老鸨毁了她的清白，可毕竟安葬了她的双亲。如此这番表述，让一身山贼义气的大哥更加疼惜不已，从此更加卖力地送钱来。



可是，在大哥抢了官银后，红玉竟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大哥以换取高额的赏金。



大哥身负重伤敲开了客栈的门，我连夜把伪装后的大哥送出城。大哥在昏迷前只说了两个字：女人！



我知道，大哥习惯了的是山寨这种纯爷们的生活、行为方式，及他们男人间可以两肋插刀的义气。他不明白，他很不明白。



在大哥养伤的日子里，他的一位跟随多年的手下提了红玉的头来见大哥。大哥不顾伤痛，当即酒宴这位手下，说了很多感性的话，然后一刀解决了他。手下不知道，大哥是用心爱过这个女人的。



从此以后，大哥更加心狠手辣，“战果”也更加辉煌。



大哥说：千万别相信女人！



我的客栈风调雨顺地经营了两年，盈利颇丰。闲来无事，不外乎弹琴吟诗，也想过风花雪月的事，但因大哥的遭遇，对女人有了几分忌惮，尤其是漂亮女人。



不久前，客栈里住进了一对母女，她们以卖唱为生，有时在客栈里，有时会在繁华的街上。几日下来，我知道了女儿叫梅香，人也如其名，虽然粗布素面，但仍无法掩饰她的眉目清明。



她们母女待人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甚至连不规矩的客人动手动脚，梅香也只是红着脸躲开。不难想象在如今乱世，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能糊口已属不易，又哪敢期许更多？



在梅香被严员外看中，意欲抢回做九姨太时，我决定娶梅香过门。分不清我是出自英雄救美的英雄情结还是男人对女人的疼爱，或者兼而有之。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只有我才能给梅香安宁的生活。

我对梅母说了我的想法，梅母喜极而泣。说她早就看出我是规矩的生意人，说她心里明白她的房租我收得最低，也知道我吩咐厨子每晚给他们留饭。她说因为没有能力报答我，只好装不知道。她说梅香若能跟了我，这辈子的苦算熬到头了。



自此以后，梅香见了我，脸便绯红一片，含羞走开。



解决了严员外的纠缠，为了避免还有类似的麻烦，我便让梅香在店里帮忙。梅香写得一手好字，我便让她记账。无事时，我们便在院中饮酒弹琴。梅香纤纤十指熟练地滑过琴弦，首首婉转清丽的曲调便萦绕耳畔。原来，梅香竟是大家闺秀，只因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



定下成亲的日子后，嘴甜的伙计便开始唤她“老板娘”。每每这时，梅香便羞红了脸抿嘴一笑，并不应答。而我，竟在这一羞一笑中体会到了幸福。



可是，就在成亲的前一天，梅香竟然失踪了！



我翻了整个镇子，疯了！



大哥突然造访，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叫梅香的女人，他已经杀了。



大哥说，你可以有很多女人，但你不能爱上他们，他们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你是大哥细心保护这么多年才成长起来的，大哥不能让你走相同的路子。



我不吃不喝，大哥暴跳如雷，骂我不知好歹，骂我没出息，就为一个女人。



其实，我不是故意要绝食，我只是没有了知觉没有了力气，脑中一遍遍浮现关于梅香的点点滴滴。这每一点每一滴都阻碍了我的味觉、视觉、听觉，除了心痛，撕心裂肺的痛，除了思念，刻骨铭心的思念。



第五天的时候，大哥坐在我旁边，说梅香就关在寨子的柴房里，只要我还愿意要她，他就不再干涉。



当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柴房是，天哪！我看到了什么！梅香头发凌乱、衣不蔽体，目光呆滞、神情恐慌。我轻轻地唤：梅香。泪便滑了下来。



梅香没有任何反应，缩在柴火堆里瑟瑟发抖。



我抓过旁边的小喽啰，声嘶力竭地吼：这是谁干的？！！



小喽啰惊惧不已，说这都是二当家的意思。



我带着梅香下山时，那个小喽啰还远远地跟着。我冷冷地说：怎么，你们二当家连这样的梅香也不肯放过么？



他环顾左右，小心地说：兄弟们都知道梅香是你的女人，没人动她。只是撕烂了她的衣服交差，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



回来后的梅香像只惊弓之鸟，客人稍高点的喧哗都会让她噤若寒蝉。而除了每夜噩梦中凄厉地喊着“不要---------不要-------”外，她一句话也不曾说。



我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梅香，白天仍然会在院子里饮酒赏花，虽然坐在琴前的梅香无动于衷。晚上我就陪在梅香身旁，在她做噩梦的时候给她温暖与安全。



转眼间，新年已至。梅香的状况也持续了大半年。梅母从没责怪过我，这让我感激而内疚。客栈放了假，独梅母一人在忙着年夜饭。



暮色将近时，却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大雪，我揽了梅香来院中赏雪。转身拂去散落在琴弦上的雪花时，轻轻地，我听到梅香悠悠的声音：花开了。



循了梅香的眼神，我看到院中一枝腊梅正迎了风雪傲立枝头。



我抱着梅香，哽咽地说：是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