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回眸，芳华依然

那一年，芳草萋萋，碧波湖畔，一袭红衣绝然而立，青丝飞扬，芳华绝代。

而今，故地重游，依旧桃花灼灼，十里飘香。可惜，叹年华已逝，当年那一眼惊鸿，幻化云烟，消散于缓缓荡开的圈圈涟漪中。

韩子墨抬手轻抚掉飘落在发梢的花瓣，眸光仿若穿透红尘，望向遥不可及的往昔。“三年了，莫语，你可好？”喃喃而语，浑然不觉思念的悲凉早已浸透骨髓，两行清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泪轻，却重重刺痛了不远处执伞的白衣女子。

释然一笑，眉眼间散不尽的愁绪此刻似淡了般“莫言，你还不能清醒吗？”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似无奈，似嘲讽。将伞轻轻放在地上，转身离去。

这回真的该离开了吗？

没有留下一字一语，走的无神无息。莫语，我从不曾轻易放手，可这次，我放手，再无心力陪你玩这个令人痛心却仍止不住沉沦动心的游戏了。

已整整一个月了，平日时刻陪着身旁的女子好似人间蒸发了。难道她也厌倦了这样的我。呵！什么时候开始，竟有那么点依赖她——那个淡然如水的女子，那个最爱之人的妹妹。他不是圣人，人世间的爱恨纠缠，他懂，却懒得去理会。心里一旦牵挂了一个人，便再无心力去容纳其他了吧！轻叹了口气，也罢也罢，终是累了，莫言，是我今生欠你一份情·······




如烟江南柳絮飞，丝竹奏响路人醉，千古月中付韶华，绮梦断尽愁空织。

桃花树下，一清丽女子久久凝望着远方，默默无语。怀中的女孩儿，粉雕玉器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轻轻扭了扭身子却不想打断了莫言的思绪，“怎么了，宣儿？”

“姑姑，你在看什么啊？都不理宣儿了。”小女孩晃了晃小脑袋，颇为可爱。

莫言轻轻拍了拍怀中不安分的小家伙，嘴角轻扬，只道了一句“宣儿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又是一声轻叹，却再不似当年那般······

半晌沉默，竟忘了宣儿好久没了声响。低头瞧了瞧，却发现怀中的女孩早已沉沉睡去，鼻尖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应是玩累了吧，终是小孩子心性啊。手指轻轻抚上女孩儿的眉眼，细细描摹，莫语，宣儿可真像你······和他啊。

风卷起飘落的花瓣，沾染了云袖，一树桃花系满相思。子墨······你····可好？




浅意斟酌影婆娑，夜阑珊灯未缀，入夜寒独人醉，年华逝相思忘。

摇了摇壶中清酒，却不想洒落浸湿了案上平铺的画卷。画中女子的眉眼一点一点晕染开来。韩子墨看着眼前模糊的画卷，盈满醉意的眸子突然清亮异常。苦笑着拿起酒杯，却久久未斟一酌。莫语，我许你三世守候，倾尽一生偿还，纵然明知是场骗局但仍义无反顾，只因那年桃林处荡漾的浅浅温柔。望着杯中粼粼波光，眼前蓦然浮现出一双同样如水的明眸。心里轻轻颤了颤却又似无事般轻轻而语·····多年未见，·莫言，你····还好吗？



江南画舫，香雾萦绕，箜篌鸣响，醉了路人，痴了书生。

莫言怀抱着沉沉的画卷匆匆向内阁赶去，今日舫主交待一切安排不得有误，只为那名动天下的霓裳姑娘。霓裳——绝代佳人，传言她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莫言笑了笑，天下第一美人，纵使极少人观其真颜，但她那份绝世才情和神秘感就足以让世人为之痴狂。本是俗人一个，当然对这俗事也颇为好奇。莫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片刻就到了内阁外。轻轻敲了敲门，待听到屋内一侍女的答复后方才推门而入。一眼便瞥见珠帘后斜卧的紫衣女子，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异常美丽的眼睛。莫言看着那双眼睛有一瞬的恍惚，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但仅仅只是一瞬。

那人的眼永远是温柔如水，即使是欺骗背叛也不会折射出一丝邪恶，而这双眼睛却是极其妩媚，还隐隐闪烁着妖冶的光芒。不动声色地放下画卷，道了声“姑娘，阁主有情”便慢慢退下。却不知在她离开的那一刻，紫衣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莫言心神凝重地走在画舫的长廊上，一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儒生侠士，倒也是热闹。微恍了神一不小心撞上了人，莫言心里暗叹，忙忙弯腰道歉，却听到了那以为一生都不再相见之人的声音“莫言······是你吗？”木然抬头，两两相望，既是恍然如梦。韩子墨望着眼前身着素衣的莫言，心里既是难言的情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那么深深的看着，轻声问道“这些年，你·····可好？”

“我很好，还有，宣儿·····也很好，”莫言看着韩子墨清俊却异常消瘦的脸，又想到了宣儿童真可爱的笑颜，终是不忍再做隐瞒，或许是上天注定这一次让他们父女相遇“宣儿是你和莫语的女儿，我离开那年莫管家交付于我，说是她临走前托付于我，这也算是我今生与她唯一的牵连。”

韩子墨听闻久久无法回神，孩子，我 和莫语的孩子 ，无比震惊地望向莫言，瞧见女子清澈的双眸终是相信了，内心有喜悦也有道不明的感情，“那你能带我见见她吗？”

“恩。”



“姑姑，你回来啦。”刚进院门，一小肉团就一头栽进莫言的怀中，说不尽的依恋。“宣儿，今天可乖了？”抱起宣儿指了指一旁的韩子墨道：“快，这是你爹爹，姑姑跟你说过宣儿长大变乖了，爹爹就会来看宣儿了。”宣儿抬头看向一旁笑得俊朗慈爱的韩子墨，一阵欢喜，在莫言怀里手舞足蹈“哦，好啊，爹爹来看宣儿啦。”那个黄昏，三人执手花前，两只手轻轻握着一只小手，风中充满地是幸福的味道。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紫衣女子遥遥观望，眼里有痛惜有无奈还有决然。“你可曾后悔？”一旁的蒙面男子冷言相问，“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从不曾后悔，今生是我有负于他，也骗了莫言，更对不起宣儿。”女子转身准备离去，却被男子的一句话生生震住。

“如若给你机会重新回到以前，你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我会！”

从此世间再无莫语，只有霓裳，无心无情的暗阁楼主。

人世间就是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背负的越多，也注定失去的越多。纯粹平凡的幸福又有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



谁能拈花笑三生，谁还独酌犹从容，奈何总被红尘扰，把盏言愁夜难眠。

江湖，英雄冢，美人泪，道其间恩仇有谁知。

“杀！”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看着周遭一张张临死前愤恨扭曲的脸，嘴角扬起一抹冷漠残酷的笑容，“我说过，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一袭紫衣彷如修罗

一夜之间，名满江湖的神医世家宇文氏全家被杀。传言为魔教所为，一时恐慌四起，武林动荡不安。

韩子墨拿着信的手指微微泛白，是谁如此残忍，竟连无知妇孺都不放过。莫言瞧见他神色有异，刚又听见外面传言便已猜得大概。心下微叹，江湖孰是孰非谁知道呢，所谓的正义邪恶真就如众人所说的那般分明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韩子墨一转眼就看到拿着茶水兀自发呆的莫言，舒缓了情绪，柔声道：“莫言。”

“啊，恩，”赶紧回过神放下手中茶水，“这是阁主吩咐给韩公子沏的碧螺春，请公子慢用。”说完不等韩子墨回话就转身离开。感觉到莫言的疏离，韩子墨心里一阵失落酸楚，难道没有宣儿，你就待我如同陌生人吗？

莫言抚着因走的太匆忙而急促的心跳，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啊，害怕那份已埋藏的情再次在不经意间流露，那样只会为他徒添烦恼，早就放手了不是吗？

“哼，就想凭一个墨玉公子来铲除我魔教，不自量力。”君叶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眼角的蓝色泪痣闪着邪魅的光芒。怀中的霓裳闻言轻颤，子墨，你为何又要卷进这场江湖纷争。君叶瞥见霓裳的异样，不屑的轻扬嘴角，俯下身凑近霓裳，呵气如兰“这回是江南殷家，我会请自去，这次一个都不准留，你可以退下了。”温柔的话语似情人间的呢喃，却让闻者如坠冰。霓裳只觉浑身冰凉，勉强支撑起身子强作镇定地离开，仅仅几步路此时却感觉这般漫长。泪水在转身那一刹那划下，无声无息。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江南殷家，金陵莫家，北府韩家，三大家族，远赴盛名，更是世交。莫言莫语小时候经常跟随父亲前往江南拜访殷伯伯，记忆中的殷伯伯总是挂着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待莫语莫言更是如同亲生女儿般疼爱。霓裳回想着小时候在殷伯伯家不管是偷吃进贡葡萄，摔坏珍贵古董，还是撕毁名人字画，殷伯伯都不急不恼，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往事虽已随风而去，可那份温情让人如何忘怀。望着无垠的黑夜，心骤然冷却，忘不了那个夜晚那场杀戮，那场大火，更忘不了爹娘临死前含恨的双眸，哼！什么正道人士，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霓裳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绝然。



“姑姑，殷爷爷来接宣儿去玩了。”韩子墨跟随莫言回家看宣儿，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华服的殷竹正抱着宣儿哈哈大笑。“殷伯伯，你怎么来了？”莫言微笑上前亲昵地挽上殷竹，“你这丫头，好多时日都没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这不想你们了来看看，”瞥见后面的韩子墨后又是一阵惊讶，“你这小子也来江南了，好好好，今儿个都到老夫家做客，咱们不醉不归，哈哈。”“是，殷伯伯，侄儿恭敬不如从命。”

近处，翠烟、青石、碧螺，暖风袭袭

远方，残阳、晚霞、天光，云烟漫漫

好一派祥和之境，却不知其后隐匿的危机。



“啊，救命啊。” 风吹过，卷起漫天飞絮。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屠戮还在继续。顿时，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殷家大院，此刻却如同修罗炼狱。殷竹与一黑衣蒙面男子死死纠缠，却也是年华已逝不复当年了，君叶持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殷竹咽喉。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寒风！ 剑已变数招，笔直刺出。 殷竹退无可退，眼见剑刺入咽喉，韩子墨瞬间摆脱纠缠的杀手，长啸一声，冲天飞起，墨玉剑也化做了一道飞虹，堪堪击落了君叶手中的玄铁剑。 “哼，有两下子嘛。”又是一场高手的对决。

韩子墨执着剑，仿若幻化成闪电，人与剑已合而为一。 逼人的剑气，震得梁上的悬铃叮叮作响，无数的花絮飘飘而落。这景象凄绝！亦艳绝！长啸不绝，凌空倒翻，一剑长虹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 向君叶当头洒了下来。 这一剑之威，已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周围方圆三丈之内，却已在剑气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闪避 ，都似已闪避不开的了。一口鲜血自君叶口中喷出，韩子墨也支撑不住地靠在梁木上喘气。君叶摇摇晃晃的飞身退到一旁的紫衣女子身旁，“看来我小看他了，接下来就看你了。”霓裳木然点点头，自手中拿出魂笛，却在吹奏的那一刻瞥到了躲在角落里的莫言和宣儿，心口猛然一震，手僵在嘴边，眼里神色莫辨。“怎么了，快吹啊。”望着宣儿眼中的惊恐，莫言的恨意，子墨的愤懑，殷伯伯的痛苦，看着眼前满地的鲜血，本已麻木的心似被刀狠狠刺了一下，终是狠不下心啊。霓裳闭上双眼，缓缓吹奏出魂曲，一切的喧嚣霎时消逝，只余下死一般的静谧。

世间只知魂笛一出，一曲夺魂，却不知魂曲也能安魂。那一夜，吹奏的便是安魂曲。

淡了，逝了，一切皆是空。

又是三年，花落花开，菁华浮梦，空回首，一场盛世繁华。世间再无莫语再无霓裳，只有净空，那半世浮沉终换来余生的祥和宁静，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爹，姑姑，快来看啊，这桃花开得好美哦。”一明丽少女在前方的桃林里遥遥挥手，远方一男一女缓缓走来，女子清丽，男子俊雅，仿若神仙眷侣。



“知道吗？那一年我偷穿莫语的红衣站在湖畔边的桃林，本想趁没人偷摘桃花，却不想被你发现。那时真是逃的狼狈啊！”莫言出神地望着远方，浑然没发现一旁男子的震惊。原来是你，那一眼惊鸿，那飞扬的温柔······原来我重不曾失去记忆中的那份美好，错误的相遇，错误的相识，让我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了正确的人。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轻轻握起身旁女子的手，“莫言，我很庆幸遇到了你，快走吧，宣儿等着了！”



“呵呵，什么时候能叫姑姑 娘捏！”宣儿执着朵桃花，笑得贼兮兮·······





转身，回眸，芳华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