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文/苍梧夫人

老王和老李是同事。也是多年的邻居兼好友。
老王和老李性格其实大相径庭。老王这人遇事急躁，性格又是相当张扬那种，做起事来急功近利，要求立竿见影；而老李算是他的反面教材，为人处世还算稳重。所以你很容易将他们同自己身边的某某某对号入座，因为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人，就好像活在每个人身边的甲乙丙。
这日，老王和老李生平第一次吵架。当然，原因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去发掘细节，自然能够猜到。
“你还敢说不是你说的！”老王这人素来心直口快，发起怒来也是毫不瞻前顾后。说完，他掷下烟头，抬脚狠狠一踩，眉眼里尽是对老李的痛恨。
老李自然要解释，无论老王所提之事与他有关无关，“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是邻居。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你竟然怀疑我？”
老王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老李的耐心也被老王磨耗得差不多了，他怒道，“捉贼拿脏，捉奸拿双。你没有证据就无端指责我，还讲不讲道理了？”
“那我问你，三天前你和小刘趁着午餐时，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听老王这么说，老李一怔，他怎么知道，“那天你不是请假了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哼，老何那时恰好路过，就听到小刘提到了我！”这是事实，老李没办法反驳老王。而见老李沉默，老王更是恼火，老李的态度落在他眼里更像是默认，“怎么？没话说了？”
“那天我和小刘确实在一起讲话，虽然提到了你，但是没有说你任何坏话，我们讲的是关于他的事。”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老王冷言睨他。
老李皱了皱眉，“你若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对质，看看我可是说谎了。”
“既是你们传出去的，自然都打好商量了。纵使我问他，只怕和你是一套说辞！”老王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嘲讽老李。
“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会相信我的清白！”
“你就告诉我，你们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行！”老李想也不想，一口回绝老王，“事关小刘个人隐私。他既然告诉我，便是相信了我，我不能背信弃义.”
好个重情重义的人呐!老王磨了磨牙，怒不可遏，“既然这样，我们的关系便就此断开，以后都不再往来！”说完，他也不管老李的态度，双手插进裤兜，阔步离开。
接下来，便是两人旷日持久的冷战。
老李的儿子不能理解从前对自己言笑晏晏的王叔叔为什么如今面对自己的热情板着一张包公脸，他也不能理解王叔叔的女儿看到自己竟也是熟视无睹的态度。
老李的儿子郁闷了，老李比他还郁闷。
左右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又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李感到非常头痛。这几日，他思来想去决定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找出使他与老王关系恶化的原因。不为能得到对方理解，只为心安理得。
一天早上，老李正要出门，便看到对面的老王正打开门，还有老王的老婆，以及他们的女儿正准备出门。
见到老李，老王的老婆还是很有修养地挂上一脸笑，老李自然礼尚往来地回以一个笑脸。老王不高兴了，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老婆一眼 ，牵着女儿的手便怒冲冲地往楼道尽头走去。老王老婆只好尴尬地牵唇一笑，挂好肩包也快步离去。
老李此后消失了好久天，确切地说是从老王的视线里消失了。
老王纵然心有不甘，却仍是犯了嘀咕，两人这些年来的关系紧密自不必说，除非老李果真躲着自己，否则怎么可能从早到晚都见不到他。但他转念一想，又有点鄙视起老李来。在他看来，这样的结果定是因为老李做贼心虚，有愧于自己，所以才无颜相见。
大概又过了三两天，老王才听到老李辞职的消息。
老王觉得难以置信。不过是自己与他口角几句，居然还就辞职了。

说不清道不明此刻是什么心情，老王只是觉得心头忽然空了一片。不管单位里疯传关于自己的笑话是不是老李传出去的，但回想起这些年来老李对自己的照顾，他觉得非常难受。
在流言蜚语面前，他没有给老李半点解释的机会，或者说，老李的一切解释在他眼中都苍白无力。
一时间他很懊悔，不由想到了许多事。
当年他老婆临产时，是老李半夜三更起床，急匆匆地送他们去医院；自己和老婆忙不过来时，也会拜托老李顺便接一下他的女儿；平日里家里缺个什么东西，总能从老李家借到；甚至可以说在工作上，老李也曾对他有过提携之恩… …
回忆便像被打开的匣子一般，里面有什么都一目了然。
当时的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轻易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而对自己多年的好友心生猜疑。有了愤怒，连过往的半点善意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大概人就是这样，当别人哪怕有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恩情，也始终抵不过偶然一件小事触怒你所带来的撼动，毕竟脾气一上来，谁都很难控制住。
躲在门背后，老王从猫眼里看到老李从屋里陆陆续续地搬出东西，而他的儿子则是背着小书包，抱着一个毛绒小象杵在一边沉默着。
忽的老王身子一躲，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老李望过来的目光。深深几个呼吸，待稍稍镇定，他轻轻拍了拍胸口，这才想起自己家的大门紧闭着，老李是看不见自己的。于是，他自嘲一笑，转身准备回客厅。这时，敲门声起。
他知道是他。
犹豫片刻，老王还是开了门，果然是老李和他儿子。
老李和老王谁都没先开口，老李的儿子却率先出声，“王叔叔，我和爸爸就要回老家了。妈妈身体愈发不好，奶奶也没办法照顾她。”抿了抿唇，老李的儿子红了眼眶，“我现在要回家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这个小象红红最喜欢，所以我想把它送给红红。叔叔你能帮我转交给她吗？”说完，老李的儿子侧脸垂目，双手抱着小象往前一递。
老王张了张嘴，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时宜。
看着老李儿子抱着小象的手，老王忽然觉得自己很混蛋。他慢慢伸手，接过小象，“放心吧，等红红放学回来，叔叔会交给她的。”
然后老王看向老李，却见老李抿了抿唇，吐出四个字，“一路顺风。”
接着，老李面无表情地牵着儿子转身离去。才走几步，他到底忍不住，便又转头道，“以后多注意点自己的脾气，稳重一点！”虽然像是教训的语气，却莫名地，让老王听出了久违的关怀之意，所以他笑着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多余的话老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己就要离开，纵使说透点破，也不能帮老王一辈子。有些事，需要老王他自己想明白才有用。于是，他坚定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老李走后才不过几天，不知怎么的小刘就青云直上，顶了老李的缺，连老何也升职，和自己平起平坐。
看到走马上任的小刘对自己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笑，老王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