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仙儿
2016-06-14 15:24:41 发表
忆起故乡，总觉有个人不写不快，于是便写了，人非虚构，事非虚构，所虚构者，是我的年龄，我用一个50-60岁的人的口气来写，只不过为了容易落笔，但其中的感触与感动，绝非虚构而来。他的名字，是两个字，耿是一个字，仙儿是一个字，而不是书面表现出来的三个字。好，下面是我想写的这个人的故事。
别去故乡这么多年，也自然而然地淡忘了许多事。更烦母亲提起故乡的人来，一是记不起那许多，二来奔走异乡却活的这样艰辛，衣锦还乡的梦是早已破灭多时了，所以，故乡只是遥远记忆里轻易不去碰触的一角。
然而，今天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忽然有种彻悟的感觉，生活似乎重新沐浴阳光，路忽然平了起来，多日不见的微笑浮现在唇边-------母亲说：要是能在听耿仙儿唱一次，死也能闭眼了。
耿仙儿，那让人落泪让人欢笑的耿仙儿。
那时乡村的日子真的是平淡如水，交通闭塞，消息封锁，没有报纸杂志电视机，全村只有支书有一部半导体收音机，还因怕费电池不肯常开。漂亮的后生慢慢被岁月磨成古铜色的老庄稼汉子，而他这一生除了种几十年的地的经验以外，别的什么都讲不出来。
只有耿仙儿来了，才能给大家带来欢乐，带来大山外面的东西。
耿仙儿是个说书先生，他有一米八十的个子，墨黑的头发，饱经风霜的教书先生式的脸，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那眼神是让人如此不忍：他是个瞎子。
现今回想当日的情形，耿仙儿来了，这是大事，全村的大事。傍晚时分，全村无论老幼都来到麦场，按辈分坐好，耿仙儿用三脚的架子支起他那面油亮的小鼓，再拿出两只更加油亮的鼓锤，在鼓上由缓至急打一串鼓点，这是静场的表示，嘈嚷的人群很快静下来，然后耿仙儿用那那独特的嗓音，清亮中带些沧桑的深沉厚味：家里人都来了吧，四奶奶来了没？待四奶奶说罢：还没死哩，没死就来，待众人笑罢，他清一声嗓子，说道：今个儿我说一套书，名字叫白马传。然后鼓声响起，耿仙儿唱起（那书其实不是说是唱的），全场鸦雀无声，沉浸在耿仙儿唱出的那个世界里。
耿仙儿一套书唱大约一个月左右，短些的也有半个月，这期间村里人以家庭为单位轮流负责食宿，一户一天，每家都竭尽所能的用那个时代乡村农户待客的最高标准款待耿仙儿，直至耿仙儿离去。有时一年，最少也要十个月，耿仙儿才能再来。耿仙儿离去后，村里人慢慢争论评价咀嚼那个他唱的故事，以此打发时光。
时候长了，才知道耿仙儿这个说故事的自己就那么多故事，他爹老耿就是说书的，十里八乡很有名气，日本鬼子来时，县里带队的鬼子是个中国通，很喜欢中国的民间文化，捉了耿老爹去唱书，耿老爹义愤于乡亲被杀房子被烧，开口就唱戚继光抗倭的故事，这是指着日本人的鼻子骂了，那鬼子便割了耿老爹的舌头。耿老爹逃得一命回来，写下一部部书词，求村里教私塾的先生念给瞎眼的儿子听，就这样几经艰难，耿仙儿艺成了，接过老爹的鼓，四乡十八村开始响起他的声音。
他慢慢的征服他的观众，慢慢的得到了他们的心，他的名字由耿瞎儿，变为小耿，变为耿先生，最后定格在那一带方言中代表最尊重最佩服最喜爱的一个字：仙儿！ 耿仙儿！
他有理由当得起这个名字，耿仙儿除了会唱他爹传下来的大部古书，还会自己编词，十里八乡的正事趣事，耿仙儿都会编词唱出来，直至唱到当时形势。我便记得是从耿仙儿口中知道了大庆大寨这两个地方自由恋爱这个词和雷锋这个名字等等，当日村人眼中的耿仙儿，便是无所不知的代名词，他一个人做到了甚至是广播电台都做不到的宣传。他给人们生活带来了欢乐，他给人们灰黄的内心世界增添了色彩 。所以他值得人们尊重，值得人们叫他耿仙儿。
别去故乡这么多年，也自然而然地淡忘了许多事。更烦母亲提起故乡的人来，一是记不起那许多，二来奔走异乡却活的这样艰辛，衣锦还乡的梦是早已破灭多时了，所以，故乡只是遥远记忆里轻易不去碰触的一角。
然而，今天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忽然有种彻悟的感觉，生活似乎重新沐浴阳光，路忽然平了起来，多日不见的微笑浮现在唇边-------母亲说：要是能在听耿仙儿唱一次，死也能闭眼了。
耿仙儿，那让人落泪让人欢笑的耿仙儿。
那时乡村的日子真的是平淡如水，交通闭塞，消息封锁，没有报纸杂志电视机，全村只有支书有一部半导体收音机，还因怕费电池不肯常开。漂亮的后生慢慢被岁月磨成古铜色的老庄稼汉子，而他这一生除了种几十年的地的经验以外，别的什么都讲不出来。
只有耿仙儿来了，才能给大家带来欢乐，带来大山外面的东西。
耿仙儿是个说书先生，他有一米八十的个子，墨黑的头发，饱经风霜的教书先生式的脸，一对大而有神的眼睛，那眼神是让人如此不忍：他是个瞎子。
现今回想当日的情形，耿仙儿来了，这是大事，全村的大事。傍晚时分，全村无论老幼都来到麦场，按辈分坐好，耿仙儿用三脚的架子支起他那面油亮的小鼓，再拿出两只更加油亮的鼓锤，在鼓上由缓至急打一串鼓点，这是静场的表示，嘈嚷的人群很快静下来，然后耿仙儿用那那独特的嗓音，清亮中带些沧桑的深沉厚味：家里人都来了吧，四奶奶来了没？待四奶奶说罢：还没死哩，没死就来，待众人笑罢，他清一声嗓子，说道：今个儿我说一套书，名字叫白马传。然后鼓声响起，耿仙儿唱起（那书其实不是说是唱的），全场鸦雀无声，沉浸在耿仙儿唱出的那个世界里。
耿仙儿一套书唱大约一个月左右，短些的也有半个月，这期间村里人以家庭为单位轮流负责食宿，一户一天，每家都竭尽所能的用那个时代乡村农户待客的最高标准款待耿仙儿，直至耿仙儿离去。有时一年，最少也要十个月，耿仙儿才能再来。耿仙儿离去后，村里人慢慢争论评价咀嚼那个他唱的故事，以此打发时光。
时候长了，才知道耿仙儿这个说故事的自己就那么多故事，他爹老耿就是说书的，十里八乡很有名气，日本鬼子来时，县里带队的鬼子是个中国通，很喜欢中国的民间文化，捉了耿老爹去唱书，耿老爹义愤于乡亲被杀房子被烧，开口就唱戚继光抗倭的故事，这是指着日本人的鼻子骂了，那鬼子便割了耿老爹的舌头。耿老爹逃得一命回来，写下一部部书词，求村里教私塾的先生念给瞎眼的儿子听，就这样几经艰难，耿仙儿艺成了，接过老爹的鼓，四乡十八村开始响起他的声音。
他慢慢的征服他的观众，慢慢的得到了他们的心，他的名字由耿瞎儿，变为小耿，变为耿先生，最后定格在那一带方言中代表最尊重最佩服最喜爱的一个字：仙儿！ 耿仙儿！
他有理由当得起这个名字，耿仙儿除了会唱他爹传下来的大部古书，还会自己编词，十里八乡的正事趣事，耿仙儿都会编词唱出来，直至唱到当时形势。我便记得是从耿仙儿口中知道了大庆大寨这两个地方自由恋爱这个词和雷锋这个名字等等，当日村人眼中的耿仙儿，便是无所不知的代名词，他一个人做到了甚至是广播电台都做不到的宣传。他给人们生活带来了欢乐，他给人们灰黄的内心世界增添了色彩 。所以他值得人们尊重，值得人们叫他耿仙儿。
四奶奶（全村辈分最高，她说话比村长支书说话服气的人还多）说：耿仙儿要不是瞎，能当县长！ 这个老人心中，县长是个大得了不得的大官了。
耿仙儿也确实很有本事，她娶的媳妇是全县出了名的美女，生下四个儿子后来都成了口袋插着钢笔腕上戴着手表不走路骑自行车的国家干部，节庆来看他时齐刷刷四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相当于现在并排四辆大奔），好不羡煞人。儿子们都劝老爹爹不要出门去唱了，该在家享些清福了，耿仙儿听不进去：不唱，不唱还了得，那些人等我哩！我要不去，他们念叨我那声儿，我五十里外都能听见！孩子的娘也说：就叫他唱吧，那是他的命根儿!你爹这辈子就为这个活着呢！
耿仙儿继续唱，改革开放，包产到户，计划生育，科学种田，他唱的人们更是喜欢。时代在前进，耿仙儿也在前进，他没有被淘汰。
记得一次耿仙儿在麦场上等村人到场时，和我说了些话，那时他刚娶了媳妇，他说：我这一辈子没能睁开眼，看一眼人是啥样子，可我知道，俺那媳妇是天底下最标志的人儿，我不知她面，我知她心啊！我也没能睁开眼，看看太阳到底有多亮，可我知道，这世道一定比太阳还亮，要搁过去那社会，哪有我这瞎子活路~~ 他说不下去了，那深情的永远只能看见黑暗的眼中充满泪水。
耿仙儿，从来没看见过人是什么样子，心中却装满古今多少人物，从来没看过太阳一眼，心中却充满了阳光，从来看不见路的人却昂首走出了一条荡荡坦途！这个普通的民间艺人身上，有多少东西在闪光，直照到今日，照亮我今时的路。
耿仙儿，那让人落泪让人欢笑的耿仙儿！
冬夜灯下，温茶一杯，忆起耿仙儿，身心都是暖暖的。
耿仙儿也确实很有本事，她娶的媳妇是全县出了名的美女，生下四个儿子后来都成了口袋插着钢笔腕上戴着手表不走路骑自行车的国家干部，节庆来看他时齐刷刷四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相当于现在并排四辆大奔），好不羡煞人。儿子们都劝老爹爹不要出门去唱了，该在家享些清福了，耿仙儿听不进去：不唱，不唱还了得，那些人等我哩！我要不去，他们念叨我那声儿，我五十里外都能听见！孩子的娘也说：就叫他唱吧，那是他的命根儿!你爹这辈子就为这个活着呢！
耿仙儿继续唱，改革开放，包产到户，计划生育，科学种田，他唱的人们更是喜欢。时代在前进，耿仙儿也在前进，他没有被淘汰。
记得一次耿仙儿在麦场上等村人到场时，和我说了些话，那时他刚娶了媳妇，他说：我这一辈子没能睁开眼，看一眼人是啥样子，可我知道，俺那媳妇是天底下最标志的人儿，我不知她面，我知她心啊！我也没能睁开眼，看看太阳到底有多亮，可我知道，这世道一定比太阳还亮，要搁过去那社会，哪有我这瞎子活路~~ 他说不下去了，那深情的永远只能看见黑暗的眼中充满泪水。
耿仙儿，从来没看见过人是什么样子，心中却装满古今多少人物，从来没看过太阳一眼，心中却充满了阳光，从来看不见路的人却昂首走出了一条荡荡坦途！这个普通的民间艺人身上，有多少东西在闪光，直照到今日，照亮我今时的路。
耿仙儿，那让人落泪让人欢笑的耿仙儿！
冬夜灯下，温茶一杯，忆起耿仙儿，身心都是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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