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大学

怪胎，外面的人都这样叫我们。
我叫沈依依，是景江大学的一名女学生。
说我平凡，我确实平凡，平凡到我跟几个好友逛夜市，他们都能把我弄丢，并且在第二天早晨还能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嗨，依依，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说我不平凡，我确实也不平凡，因为我是属于“那一部分”人，被大多数人称作“怪胎”的人。
在这个平行宇宙里，物转星移，包罗万象，其实很多人不知道，他们之间存在这么一群人：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穿墙者、逆生长者、透视者，甚至拥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专家说我们基因突变，宗教信仰的人说我们是魔鬼。
但我们却真实存在于这个地球上。
坐在第三组第三排的男生叫李八木，为什么先介绍他呢？因为他不仅怪，而且神，他很少说话可以说是几乎不说话，做事我行我素，一派事不关己的世外高人一样。在女生眼中，沉默寡言加上无可挑剔的外表，他成了女生们眼中的“男神”；而在男生群中，要在后面加上一个“经”，男神经。
我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能力，因为他的身边从来没有朋友，班上也有同学去问过，但都被骂得哭着跑出教室。
这时候走进教室的是王静雯，这个自称是我闺蜜的欧巴桑，平时有事没事就挑我刺，跟我逛街把我忘掉的人，追帅哥故意把我丑化的人，但是，好像班上除了她，也没人愿意跟我说话。
虽说她打扮老熟，活生生的欧巴桑，但她的能力说出来绝对让你震惊：窥探人心。也就是说，无论你在说谁的坏话、暗恋着谁，心里幻想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生死恋， 只要她愿意，都能知晓。
但前提是她叫那个人的名字，同时那个人应了一声。
我的能力？我的能力跟我的人一样平凡一样没存在感——吃影子。
记得小时候，我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整天吵，还是关起门来不让我知道，但每次我都能听到我的名字。
有一次爸爸妈妈吵得特别厉害，简直要打起来，我偷偷躲在厨房门后，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影子越来越黑，我才发觉我可以看出人们影子的变化。强迫症发作，觉得影子这么黑真不好看，然后我就把我爸爸妈妈的影子给吃了。
当然，可没有全部吃掉，爸爸妈妈的影子只是被我吃得淡了一些。
可是，居然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爸爸妈妈居然不吵了，妈妈眼泪汪汪，抱着爸爸，说：“对不起，我也想生一个正常的...”
然后他们紧紧相拥着，我在旁边看着，也感动得流下泪。
从那时候，我发现，当人们有不好的情绪时，他们的影子会变得很黑，把影子吃了，他们的不良情绪就会慢慢消失。
“依依，好久不见，我跟你说个事儿。”王靖雯一开口，我便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要么是新上市的Lady Gaga同款，要么是男人。
她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把历史书拿出来，说：“我觉得隔壁班的张子浩好帅，昨晚我误闯男生厕所，他居然没有大喊“非礼”，反而很和蔼地跟我说这是男生厕所，让我赶紧出去，怕我被其他人看到呢。”
我看着她一脸的痴迷样，实在忍不住了，回道：“亲，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难道那个什么浩的会对你说：来吧，come on，我等你很久了？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你。”
“去去去，你懂什么？反正我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他。”王靖雯傻笑道。
“他知道你是怪胎吗？”我若无其事问她。
王靖雯突然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讲台上满口胡话的历史老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她才回说：“额...应该不知道。”但我看得出，她眼里尽是彷徨与失落。她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深，说明我猜的是对的。

王靖雯开始了自己的一大堆计划A、计划B，她是情场老油条，怎么欲擒故纵、怎么吸引注意力，这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她摸清了张子浩经常出没的地方，然后打造一场偶遇，她会破天荒地出现在图书馆里，会神奇地再次闯入男生厕所。知道有一天，她兴高采烈站在我面前，像颁布圣旨一样，喊道：“依依，他跟我在一起了，他跟我在一起了。”
我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儿，真替她高兴，她有过很多男朋友，但这次才是真的付出了情感。
意料之中，她上课时间撒狗粮、课间休息时间撒猫粮、晚自习也在撒猪粮，真是不把狗虐死就不甘心的样子。
看着他们俩相依的背影，我笑了。可是，我们班的万年寒冰李八木突然成精了一般，居然说话了，还是对我说。
“你要好好看住你朋友。”李八木突然对我说。
我吓了一跳，但不说则以，一说真是一“声”惊人，李八木的声音有磁性又苏，听起来煞是舒服。
“你看她现在还需要我吗？呆她身边分分钟会被虐死。”我答道。
李八木双耳塞着耳机，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出课室，一身白衬衫的他颇像落入红尘的王子。
王靖雯自从跟张子浩好上后，除了上课，其他时间我们几乎很少碰面，更别说下课结伴去篮球场瞄帅哥了。
可是有一天英语课上，王靖雯突然变得很安静，她双目空洞，盯着黑板，突然问我：“你说，我们是怪物吗？”
我故作嬉笑状，回道：“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是怪胎，哈哈哈。”
本以为我的玩笑话会把她逗乐，没想到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甚至黯淡。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移过目光，惊讶发现，她的影子居然变得特别深，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深的影子。
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若是由她这样下去，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我回过头来，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聚精会神，把王靖雯的影子慢慢吃起来。
很快，她的不良情绪就会慢慢消失，不会再有这种困扰的心绪。
王靖雯的影子又回到了正常的模样。
突然，王靖雯捂着嘴巴笑起来，又开始对我说起泡仔的长篇大论...只是她的眼睛依旧空洞，嘴角还有滴泪花。
管它呢，只要心情变好就好了。
果不其然，王靖雯像打了鸡血一样，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机。这不，才几天啊，王靖雯居然泡上了我们班的莫一鸣。
也就是说，她跟张子浩分手了。
莫一鸣长得是帅，这个我是非常认同的，可是，我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因为莫一鸣的能力太过诡异。
没错，就是诡异。他的能力是蛊惑人心，曾经就有人怀着这种能力被逮捕入狱，甚至是被枪毙。因为这种能力，极具双面性。若拥有此能力的人是正义人士，那么这种能力无疑会起到正面作用；可若拥有此能力的人是极端分子，走上犯罪的道路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不是特别了解莫一鸣这个人之前，我是双手加双脚反对的。
王靖雯这天问我：“你知道吗？莫一鸣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我并不是很高兴，任何事情？包括杀人放火、枪杀掠夺？
“王靖雯，我觉得你还是少接触他。”我答道。
王靖雯回过头来，眼神没有任何情感，对我说：“哦。”
我惊奇发现，王靖雯的影子又变深了，这次是什么不良情绪？悲伤？影子的深度居然比上次还恐怖。真的是吓了我一大跳。
我二话不说又把王靖雯的影子吃了。
只是这次影子的深度太强，吃得我特别费劲，并不是像吃饱肚子一样吃饱不舒服，而是能力使用过度，让我有点疲倦。
放学后，我以为可以坚持回到家，没想到在学校拐角的地方晕倒了。在我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我被人扶住了。睁开眼睛，是我们班的千年寒冰：李八木。

这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我盯着李八木的脸，轮廓完美，皮肤完美，眼睛完美，连...嘴唇都这么完美。简直就是逆生长。
“看够了没？”李八木冷冷问道。
我把三魂七魄拽回来，慢慢站稳。
“谁在看你，臭不要脸。”我羞答道。
“你知道这几天王靖雯都在跟谁接触？”李八木问道。
“怎么了？”我邪笑着，对李八木说：“原来你喜欢欧巴桑不喜欢美女啊？帅哥都有这种奇特的性格么？”
李八木面无表情，看着我，唇动脸不动，说：“我们班是不是有吃影人？”
难道是李八木知道王靖雯的影子被吃了？吃影人，原来我是吃影人。以前查文献都没有查到这种能力的记录，现在居然被一个大学生道出了我的性质。
想了想，我还是先套一套话，“吃影人？什么是吃影人？”
李八木眼睛突然变得严肃，答道：“《启示录》第八十一章有著，影者，心绪所集也，无外相之形，无内相之意；有之，方为人也；失之，空洞如走兽也。”
“....”我顿了会儿，笑道：“得得得，咱讲人话成不？”
“人天生就有影子，无论是麻瓜还是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影子。影子是与生俱来的，因为自己的情绪波动而变化，快乐、幸福、悲伤、愤怒等等，这些所有的情绪都能改变影子的深浅，但终究是个人本身的变化，容不得任何外来因素去改变它，一旦转变...”
“怎么样？”我突然意识到，吃完爸爸妈妈的影子后，他们如今彼此冷淡、将对方视为可有可无的行为；还有王靖雯空洞无神的眼睛...
“吃掉影子，相当于把当事人当时的情感吃掉，永无恢复的可能。”李八木说道，眼睛冰冷。
“怪物啊...天呐...”远处传来无数个喊叫声。
我全身颤抖，盯着李八木，说不出话来。
我跟李八木跑回学校，眼前一幕，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浸满了我们双眼。
教学楼的八层阳台处，张子浩正悬空站立在那里。在他的旁边，站着正在聚精会神的莫一鸣，还有身后眼睛里尽是空洞毫无情感表露的王靖雯。
我发了疯一样跑上八楼，地面上站满了许多学生，还有维持秩序的保安们。
到了八楼，校长跟班主任在与王靖雯僵持着。可王靖雯无动于衷。
保安拉住了我和李八木，李八木站在他们面前，十分镇静，解释道：“她是我们班的同学，这位女同学是她的好闺蜜，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位女同学。”
拦住的老师想了想，放了我们进去。
天上的晚霞血液一样的红，照得阳台死气沉沉。我慢慢走进王靖雯，法警围着他们三个，无数枪口对着王靖雯和莫一鸣。
我脚步很轻，轻的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靖雯，是我，我是依依，你过来，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王靖雯没有回过头看我，说：“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因为生了我。所以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亲情，不相信友情。就是怕失去后，把自己的心弄没了。可最后，我还是失去了我自己。”
“傻瓜，你不还有我吗？为什么不相信友情？我就是你的朋友，虽然跟你逛街都能被你遗忘在角落，虽然你从来都是倾诉没有倾听，但我就是因为有你才不会孤单。我们是不一样，但我们有我们的精彩”
王靖雯回过头来，眼睛上的一滴泪珠低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她真的认可我们这份友情。
可是，她试着用手碰触脸上的泪水，然后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泪水？可我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颤抖着，眼泪呼啦啦地倾泻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我疲倦地跪在地上，一度要晕倒。“不行，我要把王靖雯这个欧巴桑拉回来。”我坚定着信念，就是不可以让自己晕倒。

“李八木，扶我起来。”李八木怔住了，但还是赶紧过来，将我扶起来，趁着李八木在我身边，我问他：“我告诉你，我就是你嘴里所谓的吃影人。”
李八木惊讶得盯着我。
“别吃惊，你知道吃影人这种能力属性，那你肯定知道怎么把影子还回去。”我吃力说道。
他一言不发。
“说。”我喊到。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一个办法，能够重新让她拥有丢失的情感。”
“什么方法？”
“嫁接。”
“嫁接？”
“对，找到一个拥有逆生长的人，吃掉他的影子，在你同化这个影子之前，嫁接到她的影子上。”
“可我没有试过...嫁接...”
“这是一个神秘的能力，全球只有寥寥几人有这种能力，所以没有记载如果嫁接的记录。但是，这是你的能力，只有你才知道怎么做。”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逆生长的人，谁？有谁？”
我看着王靖雯空洞的眼神，再无助地盯着李八木，喊道：“谁有这种能力？他肯吗？他愿意吗？”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王靖雯。
“张老师，去找一下电子档案，找出这种能力的学生，快。”校长对张老师吆喝道。
我抬起头，看着校长。
王靖雯看着我就像看笑话一样，面无表情，打算对莫一鸣发号施令，实施蛊惑人心的能力让张子浩自己跳下去。
这时候，我听见身后无数个子弹装膛的声音。
“不...莫一鸣，你这样会走上绝路。”我喊叫着。
莫一鸣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坚定的眼神让我吃惊：“只要是王靖雯的话，我都听。”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她探索人心的能力吗？”我质问道，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莫一鸣很冷静，对我说：“我爱她，很爱。”
我怔住了，“我爱她，很爱。”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深深插入我的心脏。
我地低下头来，突然觉得自己不仅是没有存在感，内心也是如此渺小。我认为莫一鸣没有爱，却发现，他才是最爱的那一个。
“哈哈哈...”我抬起头来，发疯的笑起来...
我跑过去，拽着王靖雯的衣领，大声质问：“你看到没有，什么害怕爱情？什么害怕亲情？什么害怕友情？都是屁！听到没有，莫一鸣才是最爱你的人，我才是你最好的姐妹，可你...可你偏偏辜负了我们，你为了那些不关心你的人，伤害了最爱你的人，你这个臭婊子...”
我歇斯底里喊叫起来。
“滴滴滴..”
我的手被湿润了。
抬起头，我看到王靖雯泪如雨下，低落在我的手上，掉在地上，溅到我的心里。
“对不起...”我趴在地上，“如果不是我吃了你的影子，你就不会...”
张老师从办公室跑回来了。
他看了看校长，又看了看李八木，对我说：“没有。”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
“喂...”李八木的声音，那么动听，那么温柔，对了，其实我喜欢他，喜欢李八木。
我睁开眼睛，李八木在我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虽然你非常平凡，但你刚刚真的很勇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我尽全力让自己清醒着。
“其实...我就是拥有逆生长的人。”李八木说的时候，展开了他的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什么？”我惊愕地看着他。
“孩子...”校长走进我们，我看到，校长微微颤抖的眼睛。
“校长，其实是我父亲。”李八木将头移过来，嘴唇碰触我的耳朵，呢喃道。
然后，他把自己的嘴唇移过来，在我的脸上，深深压下。
“沈依依，我喜欢你。”然后，我把李八木的影子吃了，然后嫁接到王靖雯的黯淡的影子上...
...
我们是大多人口中的怪胎，但我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存在。

“铃铃...”
准备铃声响了。
我走在校园里，鸟语花香，树木苍翠。同学们都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那件事后，所有不知道真相的人，都说是我很勇敢，阻止了张子浩自杀，拯救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我坐在第三组第三排的位置，老师在讲台上，冲我笑了笑，我回给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笑。
“啪”后面丢来一团纸，看来是王靖雯这欧巴桑在作妖。我回过头去，看到王靖雯靠在莫一鸣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睛里尽是幸福与满足。“同学们，下课再虐狗啊。”看吧，老师都看不过去了。
“怎么啦？”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际响起，我立刻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帅气的李八木先生，说：“没事，看到一个千年女妖精被唐僧收服了，也别高兴。”
“那我也赶紧收了你这蜘蛛精。”李八木笑道。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仅有的味道，给了我一个世界。
“就算你只能活20年，我也要给你一生。”我对他说，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