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亦舒小说《小学同学》

2019年8月13日 星期二 晴天
看亦舒小说《小学同学》
题目虽然平常，内容开始得却旖旎，令人惆怅：
中年夫妻，丈夫早已不关心妻子，冷落她、奚落她——那即是已然不爱，当她是家里一个家具。
同一个人生活久了，他的优点逐渐隐没，他的劣迹日益显著，琪琪十分无奈……
定邦说：“你看完这分楼宇买卖合同，在左下角签个名字，”见她心不在焉，便不耐烦地喝她：“琪琪，你听到没有？”
琪琪回过神来，冷眼看着丈夫。
区定邦一贯地自以为是，有房屋经纪在场，她不想与他争，取过笔，划一个花押。
妻子内心敏感早已觉察，但对现状感到无奈。
到了家，小女儿奔出来，琪琪一把抱在怀中，定邦却进房去抽烟。
男人与这支烟的关系太密切微妙了，妻子们出生入死，辛劳工作，剖腹生产，皆属闲事， 要他们放弃这支香烟，非得第三次大战不可。
……
琪琪与定邦早已不同床不同梦。
她已在温哥华买了房子，过半年就要偕女儿动身移民，留下区定邦一个人在香港。
如果能够适应彼邦的生活，琪琪便考虑同定邦分手。
正在这时，有个形象出众的男士适时出现，似乎很熟悉她的生活，对她表示怜惜体贴。
第二天忙着上班，一切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等车时有人叫她：“琪琪，这边，快上来。”
一辆小吉甫车停在她身边，她来不及思索，便跳上去。
司机正是那位神秘的先生。
琪琪今天再也来不及顾及他的自尊心，她开日便问：“你是谁？”
那英俊的男子一怔，“我是谁？”
“是呀，我是任琪琪，你是谁？”
“琪琪，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是潘至诚呀。”
“我并不认识你。”
小潘缄默了，过一会儿他问：“琪琪，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我真的不认识你，我只有一个姓潘的朋友，她叫潘正英，是位小姐。”
“你不记得我？太无良了，想，往回想，小学同学都最纯洁，最天真，谁请你吃巧克力，谁把算术簿子借你抄，谁在操场保护你，你敢说不认识我？”
琪琪瞪着他，噫，她还是想不起来。
“潘至诚，”她喃喃道：“潘至诚。”
小潘笑，“你似患失忆症。”
“那时我们才七八岁，”她不置信，“你居然记得我？”
“对呀，但是你的脸一点没有变，我一直有你的消息。”
不对，琪琪想，这话里漏洞大多，失散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眼认出来，但他偏偏有这个本事。
“今天你是顺路经过？”
“不，我特地来兜你。”
“为什么？”
“听说你心情不大好，或许会需要老朋友。”
“你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琪琪好不尴尬。
“我对成年的任琪琪，的确花时间研究过一番。”
所有的中年被冷落的妻子都会觉得感激吧。普通女人的一辈子，哪里那么多绮遇呢？——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花时间了解自己，怎么可能不有一瞬的感动呢。
她找机会想和丈夫聊聊，不料丈夫说明若是破裂不会在经济上为难她，然后就拒绝沟通。
潘至诚约她吃饭，撮合她和丈夫即将破碎的婚姻，她感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宗吃力不讨好的事？”琪琪有点感动。
潘至诚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很温柔，“因为自小我就喜欢你，你扮马利亚的时候我就决心要使你这个秀丽的小女孩快乐。”
我看到这里不禁笑：“什么叫喜欢？还是不爱罢了。哪来那么多说法。”只是大概有一定好感，人善良，所以帮老同学一把罢了。
但其实，这俩男人都不值得。
谁又值得呢？！
看得太透彻，水至清无鱼罢了。
区定邦处处保护自己，坚持原则，不肯让步。
在大学里又不见他如此争取，在家，对着妻子，简直一步不肯退让。
但婚姻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琪琪也是出来办事的人，本来对着生张熟李，都可以兴致勃勃，胡扯一番，真诚投入。
但对着区定邦不可以。
琪琪低下头。
亦舒写得很真实。这就是作家，或者她有体验，或者她会体会。
潘至诚还在追究，“真的无可挽回？”
“不是不能挽回，而是看我肯不肯掷出庞大时间精力。”
老实说，这些日子来，琪琪与区定邦虽然住同一间屋子里，却连他穿什么衣服上班都不知道，两人不同时间出门，不同时间返家，各由各休息，各有各应酬。
琪琪指指自己，“牺牲的总是我，为什么?”
潘至诚说：“现在做女人是不容易。”
“当然，我要是肯把工作放弃重新投入家庭注入生机一切以他们父女为主，救亡一定成功，但我的角色却更含糊更苍白。”
婚姻到了一定程度，当然可以将就挽救，只是必有一人做牺牲。
只是，为了那样一个自私、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那样牺牲，值得吗？——每个人都会斟酌权衡一番。
没有人会做无谓的牺牲，为了一个并不开心明朗的结果。
所以只有一个结局。
“小小女儿怎么办?”
“她得像我一样，接受生活给她的打击与恩赐，生活从来不是完美的，我们最好接受这个事实。”
潘至诚着着她，“没想到你长大后有一副铁石心肠。”
琪琪笑，“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在生存与温情之间，我们这些女人选择了生存。”
“有没有人选择温情？”
“有，她们马上死亡。”
“琪琪！”
“真的，社会只爱健康的聪明的，肯拚命的人，谁耐心跟谁婆婆妈妈，生活中一切都变成公事，互相利用，至于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统统是正常的。”她深深叹口气。
把心中话说出来，自然觉得舒服。
很显然，他认为婚姻中还是需要
她终于去曾经的母校查同学名单，发现确有一个潘志成。但——
潘至诚，七岁半，入学试成绩甲级，性情温和有礼。
备注：七０年圣诞节潘至诚在排练三皇朝圣时突感不适被家长接返后因病告假。
再备注：该名学生六个月后因白血病不治。
琪琪如被浇一盆冰水，脚步虚浮。
她早已不记得他，他却没有忘记小同学。在她人生一个很重要的转捩点，他前来与她交通。
可能吗？
抑或有人开玩笑冒名顶替？
但是他目的已经达到，他的善意终于令琪琪退让一步，同意再给这段婚姻一次机会。移民加拿大前她最后同丈夫对话：
“他思想十分老派，坚持夫妻之道，在乎容忍。”
“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琪琪没有回答人定邦，我们母女走了之后，你会不会习惯？”
区定邦第一次表态：“我会活下来的。”
“如果太辛苦的话，过来找我们。”
区定邦怔怔地，过半晌才回味过来，“谢谢你。”
三个月后琪琪携女儿赴温哥华，凭她的耐力能力，不到半年就适应下来。
这一天，她到飞机场接区定邦，定邦决定前来会合，从头开始。
夫妻分开后才发觉异常思念对方，双方都愿意再来一次。
生活不是童话，普通人尚需忍耐。
很不痛快可是？！
——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