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流过

那张相片上，她的眼神带着四分桀骜，三分迷茫，三分忧伤，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难解的目光，让世界也倾斜成四十五度的海平面。

纷繁无序的年岁里，她冷静睿智的文字，成为了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那热度原本只充盈了一个手心，落下来，却在霎那间拥有了摧枯拉朽的声势，一路浩浩荡荡地烧下山坡子去了。

是不是很像，那年的春色？

张爱玲，我明白，你原本就携着忧伤走来，恰如你的名字，Ailing。

你说，一些人得到，就必有另一些人失去。素白到没有血色的手点燃那一炉沉香屑，烟气袅袅升腾的时候，我能够看见香港社交圈里的那些女子，无一例外的都有着妩媚而浓脂重粉的面庞，真情或者假意，笑容妩媚或者故作端庄。还有陆小曼一样的女人，在指尖玩弄的香烟，以及鸦片。她们窈窕的身姿，终于在时间的漩涡里淡成一抹黑白的剪影。

还有白流苏，缓缓演绎着的一场倾城之恋。

可是Ailing，你这样心思清明的人，仍然会不可避免地陷落。你用高贵的笔体写下：“当她遇见他，她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里是喜欢的，于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所有的故事都用快乐的语气开头，好像讲故事的人也不知道，结尾有多忧伤似的。你没有看见，像徐志摩和林徽因那样，留一线惘然 才是最好。

自己已经被裹卷进去了，身不由主，踉踉跄跄，被潮水所挟，被声浪所融，被一种千年不灭的信仰所化。自己就碎成轻尘，甚至连轻尘也没有了。

然而你终得解脱，我是庆幸的。像苹果的汁水正努力撑满整个果实，向日葵的每一毛孔都在唿吸烈日下灼热的空气；像佛塔里的人们，在磬钹和诵经中汩汩地流过一生。

你成为一棵开花的树，你的枝头有一千朵沉默的花，一千朵沉默的花同时在你的枝头绽放。阳光铺开金色的舞毡，风在一旁从容伴奏，我看见你令人屏息的美，了悟你久蕴的最深的情怀。

又或者，你成为了为别人的人生织锦的梭子。上下翻飞，不知疲倦。织就的那些布匹，有的朴素淡雅， 有的绚烂无俦，有的只是一匹意义上的布，无甚出彩。

读你的日子，是千万个平常的日子。

我的人生，也将如此汩汩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