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阑珊》第六章 盛宴

皇家的宴会，向来是讲究豪华奢侈，却不失庄重威严的。
偌大的御花园内，因为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飘满芳香的空气中带着一丝雨后特有的清新，轻轻地吸上一口，令人感到倍加的心旷神怡。花园的四个角落里各竖了两根高高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盛有一个巨大的夜明珠，八珠环绕，柔和的光芒竟将那无月的的夜空照得犹如白昼一般。夜明珠下，并列摆着两排长长的紫檀木矮桌，桌上，各味佳肴齐竞亮相，栉比罗列，参差不齐，配上那民间百年难得一见的琼浆玉露，微风拂过，引起清香盈鼻，令人禁不住的食指大动。而长桌的中间，则是一块面积极大的空地，空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想必那便是今晚表演节目的地方了。长长的红毯一直延伸到台阶上的望月亭内，灰色的小亭虽建的不够华丽，却也不失精致。亭子下，亦摆着一张矮矮的紫檀木桌，只是桌上用来盛放美酒佳肴的器皿却明显地比亭外的要精美贵重的多，是以，用不着细想，便能立即得知这亭内的主人该是何人了。
此时，御花园西南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陈大人，你听说了吗？皇上昨个又驳回了太子想要迎娶绿颜姑娘为东宫太子妃的奏折，太子知道后，当即便怒闯无言宫，好生地跟皇上大闹了一顿。”眼看着江丞相被皇上叫去了那么久都还没回来，终于，有些耐不住寂寞的某大臣开始低声地聊起了最近宫内发生的八卦。
“哼！依老夫看来，皇上他根本就是太过骄纵太子殿下了，才惯得今天太子这般的放荡不羁，顽劣不堪。”被称作陈大人的白胡子老翁显然是早就看不惯太子的所作所为了，所以，也不管周围都坐了些什么人，就重重地哼了一声，而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中也是带满了浓浓的不屑。
“是，是。”挑起话头的某大臣听后忙一脸附和地点了点头，之后，又一脸嗤笑地小声道：“想如今这凤朝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当今的太子殿下只不过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倘若不是因为他是正宫所出，并且背后还有着滢王（二皇子风无痕）殿下给他撑腰，想必依那皇上的性子，早就将他那太子的身份给废去了。”
“滢王？哼！在老夫看来，这滢王也不见的是什么好的东西，整日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过，一时说起这滢王来，老夫好像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了，也不知道……”
“两个笨蛋，谁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你们头顶上的乌纱帽会不会因为今天这几句极没营养的闲话而一去不复返呢？”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之后，自从父亲被宣去见皇上时就特意隐于人后的江夜阑正倍感无聊地想要打几个不雅观的哈欠来解解闷时，便听得一道尖细的犹如鸭子被掐了脖子的高叫声：“皇上驾到！”
一时间，群臣慌恐，急忙的起身跪于地上，伏首高声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吾皇万寿无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恭祝我凤朝伟业千秋万代，永盛不衰！”
“呵呵……众卿平身，平身。”伴随着一道软糯却不乏威严的男音响起，趁着众人起身俯首的空隙间，江夜阑方才有机会再次览得凤临帝的真正面貌。一袭合体的绣有精致浴火凤凰的墨色锦袍，将他原本就娇小白嫩的脸庞凸显的更为白皙娇嫩，简单而不失高贵的汉白玉冠将犹如泼墨的乌黑发丝高高的竖起，虽比不上皇冠的威严逼人，却更为他那清丽的容颜增添了一丝柔中带刚的果断与干脆。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吧！他那向来都爱紧紧抿着的薄唇此刻正微微地向上翘着，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可爱的梨涡，有些瘦弱的身躯若有似无向父亲的身旁靠拢，远远地望去，一个温润可爱，一个娇俏可爱，加上那熠熠生辉的银白色光芒和五颜六色的奇花异卉作配，竟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似的，美好的令人心生痴迷，却又禁不住地想要坏心地去破坏它。

“江夜阑，你果真就是一个心理阴暗的人呐！”仿若自嘲般地轻轻抚摸了一下右脸上那凹凸不平的疤痕，江夜阑正准备再次引入人后时，却听到凤临帝颇为焦急地询问声：“江丞相，你明明说阑儿也来参加了这场宴会的，可为什么朕到现在都没看到他的人影呢？”
阑儿，谁是阑儿？听到皇上的询问，群臣不仅面面相觑地暗声询问道。
“皇上，再找找吧！阑儿这孩子自从从断情谷出来之后，就特别讨厌人多的地方，或许他是见宴会到现在还没开始，就一个人先偷偷地躲起来了吧？”见小爱人着急，江之昊忙柔声的安慰道。
“是因为讨厌人多吗？爹爹，你可真会编啊！”低声嘲笑了几句，江夜阑这才匆匆地抓起一条鸡腿，张口狠狠地咬上一口后，含糊不清地高声叫道：“皇上，阑儿在这里。”
“阑儿。”循着帝王飞快的脚步望去，心中疑惑不已的众人这才瞧到了那个坐在阴暗角落里，正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的红衣少年，不由得心中疑惑更甚，这，究竟是何家的小公子，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偷吃着皇家盛宴上的食物。
“阑儿，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呢？”俯下身，凤流景很是温柔地伸袖拭去了少年不小心沾染在嘴角的油渍，轻声的询问道。
“砰砰砰”连声数响，众大臣们的眼珠子皆齐齐地落于了地上，天呐！这还是他们平日那个冷酷无情的君主吗？没等皇上宣布开宴，就一个人先行的开吃，而到头来，皇上非但没有生气，而且还很细心地为他擦去嘴角的污渍，到底，究竟，这个陌生的红衣少年是何方的神圣呢？
没有理会众人脸上明显的惊疑，江夜阑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凤流景身后的江之昊，扁扁嘴，一脸委屈的控诉道：“皇上，爹爹他真的好坏喔！自从阑儿回家以后，他就从来没有让阑儿吃饱过饭的”
“这怎么可以？”颇有些生气的皱皱眉，并没有注意到少年唇角的笑意的凤流景这才直起了腰，转身一脸义正言辞地对江之昊道：“江丞相，朕知道你素来喜欢节俭，可是你再怎么喜欢节俭，也不能节俭了阑儿用来长身体的粮食啊！”
“是，是，微臣知错了，知错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面前一脸义薄云天的凤流景和正站在凤流景身后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的江夜阑，江之昊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无语对苍天的感觉。他明明记得的啊！江夜阑在进宫之前，可是吃了整整一大碗的桂花糕，喝了整整三大碗的莲子粥啊！难道真的是自家的儿子发育的太过缓慢，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有了长身体的迹象？
“知错固然好，但最重要的则是好好地改正，你可记得了，江丞相？”见江之昊点头，教育完毕的凤临帝这才抓起少年满是油腻的左手，和蔼可亲的笑道：“走，阑儿，不要坐在这里了，随朕一同坐在望月亭里去。”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小儿乃是一介草民，怎能与皇上同桌而饮，这，着实太不合君臣规矩，还是望皇上收回成命。”心里虽然很清楚景儿是太过思念阑儿的缘故了，可是景儿他毕竟是凤朝的一国之君，更何况，自己二十年来受尽皇上恩宠而不衰，这件事，早就已惹得了朝中众多大臣的不满，阑儿他才刚归家不久，倘若这么早的就让他在群臣面前受尽皇恩，谁知道将来又会引起朝中哪些小人的嫉恨呢？实可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是以，还不及其他大臣开口，江之昊第一个就提出了异议。
不知江之昊心中的百转回肠，见他阻止，本来还是笑容满面的俊颜蓦地一沉，眯着眼，显然是误会了江之昊意思的凤流景冷冷地开口反问道：“朕一直都将阑儿视为自己的孩子，难道自己的孩子给父亲拜寿，还需要拘泥于那些该死的君臣规矩吗？更何况，倘若要论起着君臣规矩来，在座的哪一位大臣会有江丞相越距的次数多呢？”说罢，一甩袖，拉起身旁尚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江夜阑愤愤而离，惟留下身后一脸无奈的江丞相和一大群低头若有所思的大臣们。

不过，国君生辰，不管是发生了多么令人不开心的事情，作为臣子，首要的任务便是要讨得君王的开心，是以，还不及半盏茶的功夫，在窥得亭中龙颜略有柔和之后，便有有心之人慌忙地端杯敬酒，此起彼落，而心情略有好转的凤临帝亦是一一的来者不拒，一时间，祝词四起，合着那丝竹之声作乐，霓裳之舞作配，竟慢慢的透出了一种别样和谐的君臣假象出来。
而此时，坐在望月亭中的另外一个人，暂时还处于无人关心状态的江夜阑终于在第十遍的放眼寻觅中获得失望时，方才转过头来，难掩失望地望着身旁自宣布开宴时就始终只是含笑饮酒的凤临帝，小声的问道：“皇上，小惜去了哪里啊？为什么阑儿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小惜的身影呢？”
“惜儿？”
“恩。”
经过再次的确认后，凤流景这才慢慢地扭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面前满眼期盼的少年，轻轻地开口询问道：“阑儿啊！你是不是仍旧忘不了惜儿啊？”
“恩！”点点头，少年回答得很是干脆。
“哪怕五年前他差一点一剑杀了你？哪怕如今他的心里又有了他人？”
“恩！”再度点点头，这一次，除了干脆，清澈湿润的桃花眼里更是盛满了坚定，与真诚。
仿佛是从少年眼中看到了当年的他，于是，早已过了任性的年龄的凤临帝，终于才有些妥协般的微叹了口气，道：“等宴会散了之后吧！散了之后，朕就告诉你惜儿去了哪里？”说完，便将有些晕沉的头轻轻地靠在了后方的软榻上，合上眼，一直到宴会结束，都再也没有睁开过。
因此，他也没有机会看到，在听到“散了之后，朕就告诉你惜儿去了哪里”时，少年那布满真诚的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丝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