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是没到白头

文/沐少空

做离婚律师这么久，看过千姿百态的离婚理由，对于人们对婚姻的轻率态度，早已经麻木了。

阿沁说她要离婚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认识阿沁是在大一的时候，她是南方人，典型的温柔女孩。家境也挺好，从高中就和李江交往，两人在学校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后来大学毕业，两人同去上海任职外教，同学聚会也从来成双入对，她风淡云轻地说要协议离婚前一个月，两人还在三亚度假。

用朋友圈里一句玩笑话来说，他们两人是专门虐单身狗的。

而现在，她坐在我面前，一脸坚决，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习惯在委托人的家里接受委托，这样能让我更了解我的委托人，同时决定该如何帮助他。

阿沁的家在上海市中心，一套下来也要百来万，家里装修也十分豪华，这是双方父母给儿女的婚房。

她的背后，还挂着两人的婚纱照。

李江是东北男人，高，却不是很壮。不爱说话，同学聚会时总是跟在阿沁身后，提醒着她注意着注意那，那时被同学戏称为阿沁家的保姆。

阿沁离婚的理由，是因为她认为李江不够在乎她。

事情发生在三亚度假那会儿，有几个外国人约阿沁出去玩，李江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只是跟了过去。

有人当即表示要追求阿沁，李江仍旧没有反应。

李江的没反应，在阿沁的心中，成了不在乎她的表现。

阿沁说：“从前没结婚时，总觉得他对我百依百顺，爸妈说这样的男人现在不多了。可结婚之后却发现，李江这个人，太过懦弱了。”

我想了想，问阿沁：“如果当时李江为了这件事，和那几个老外大打出手，你会怎么想？”

阿沁说：“虽然会很麻烦，但至少在他心里，是怕失去我的。”

我和李江虽没有深交，也算得上是了解，认识这么多年，从没看见他为什么事红过脸。他和阿沁交往时，追求阿沁的人也不少，他也仅仅是笑笑就过了。

阿沁又说了另外一件事。

两人度假回来，李江为了同校的一名教导员，和校长吵架，最后被停职待观。

这件事，成了导火索。

我对阿沁说的教导员还有些印象，和李江同乡的一个女孩，李江在学校时对她就比较关照，那女孩也一直叫李江江哥。

曾经有一段时间，同学圈里还谣言说李江和那个女孩在交往。

我还记得我们偷听阿沁给李江打电话，要他立即过来解释清楚。

那是冬天，北京气温夜间达到零下十几度，李江裹着羽绒服骑了半小时的自行车，到女子宿舍楼下时，整个眉毛都结了冰，第二天就住院了。

李江住院期间，那女孩也来了，看到阿沁，亲切地叫了声江嫂，这件事情才算过去了。

阿沁并非任性的女孩子，这是她和李江交往，唯一任性的一次。

阿沁说双方父母对这桩婚姻都十分满意，李江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都盼着抱孙子他。她的意思是，二人协议离婚，待李江找到新的伴侣时，再公布两人离婚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我不是没处理过，只是面对阿沁背后那张婚纱照，总觉那份合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重。

我以时间安排不过来为由，将这件事往后压了压。

临走的时候，阿沁说：“梦瑶，我好羡慕你，蒋晨一直将你当做宝贝。”

其实，我很想告诉阿沁，她错了。

蒋晨并没有把我当做宝贝，只是我们彼此尊敬而已。

蒋晨是大我一届的学长，学的心理学，经由朋友介绍认识的，毕业后便结了婚。

大概由于专业的缘故，两个性格都比较稳，生活一直没什么大起大落。

在我心里，蒋晨似乎更适合做个学长。

做律师这一行，与人打的交道多，什么狼鬼蛇神都有。蒋晨空闲的时候，会教教我最基本的心理学，很多我为难纠结的事，他也能客观地分析归纳。

偶尔两人都闲下来时，逛逛商场买买东西，做一顿精致的晚餐。

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更多时候，我也想像阿沁那样疯狂一下，可我没有疯狂的资本，没有青春可以像阿沁那样挥霍。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阿沁也沉稳下来了，她还是阿沁吗？

我把案子和蒋晨说了之后，他让我先找找李江。

我是在东北一家小医院见到李江的，和他在一起的是那个同乡的女孩，病床上躺着的是女孩的父亲，一个双眼已盲的老人。

李江告诉我，女孩有个夭折的哥哥，老人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从小疼到大的。这次老人性命垂危，女孩请假回来探看，校园不批，他才会着急和校长动了手。

我问他这些事阿沁知道吗？

李江说这些事他都告诉阿沁了，可她没往心里去，回东北前一天，两人吵了架。

我将阿沁拟好的合同递给李江，他当即愣了，有些不可置信，最后叹了口气：“是我从前太宠她了。”

李江说了很多两人生活中的事，阿沁的小性子，阿沁的无理取闹，阿沁的不可理喻。

他在述说时，嘴角一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仿佛那是什么幸福的回忆。

诚然，那些回忆在我看来，也是一种幸福，一种在我和蒋晨之间，从未有过的幸福。

李江说合同先放在他那里，至于离婚的事，他没考虑过。

他都这样说，显然这件事不想让别人插手，我也乐得松开了手，临走时，还是忍不住说道：“越是自信的女孩，越缺乏安全感。”

阿沁的事，我就这样丢开了。

一周后，我正在拜访我的一个客户，阿沁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送她去医院。

我急急忙忙赶到阿沁家时，她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蜷在墙角，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周边散落着止痛药丸。

送她进手术室时，我看到她手机上第一联系人是李江，而往下拉好几个才是我的名字。

我想，阿沁这次是认真的了。

阿沁和李江，终于是离婚了，即便她住院期间，李江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几个晚上，到底没能让她和他言归于好。

我看着两人从民政局出来，阿沁一路朝我停车的地方走来，而李江就在她身后看着她，就像往常很多次，阿沁出去玩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家门口看着她出门。

阿沁说，她用一周的时间，去习惯没有李江的世界，换来了胃溃疡这个结局。

我问她习惯了吗？

阿沁朝我笑笑，“会习惯的！”

李江说他宠坏了阿沁，我也得也是这样，他把她宠的自负而尊贵，以至于在他稍微松懈的时候，这个傲然在山巅高高在上的女子，有了一种陡然跌落下山脚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