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三楼的女孩

他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照例将目光锁定在对面三楼的那个阳台上。透过那两扇开着的窗户，他可以看到那间屋子空荡荡的。而且他知道那间屋子现在已经没人住了，因为十几天前那间屋子的租住者——一个美丽的夜总会歌女似自杀、似他杀的死在了那间屋子里，所以那间屋子一直未能再出租出去。由于那件命案至今没有头绪，附近的人也便造出了那间屋子不祥的种种谣言。
每天早上和晚上，他都要对着那两扇开着的窗户注视一会儿。要说一间空屋子没什么可看的，也许是因为那间屋子和他住的相对称，阳台上一站，将目光描向对面已成了习惯吧。又也许是因为那间屋子死了一位红颜，令他若有所失吧。实际上他每次注视那间屋子的时候，心里只有一种等待的感觉而已。
又是一天早上，他去过卫生间，又洗脸刷牙后习惯的来到了阳台上。拉开阳台玻璃的窗帘后他愣了一下，急忙揉了揉眼睛，又把窗户打开仔细向对面看去。只见对面三楼的阳台上，那两扇一直开着的窗户被人合上了，而且还有一块醒目、诱人的红色窗帘！
他正疑惑时，对面的窗帘拉开了，随即有人打开了那两扇窗户。他眼前一亮，惊呆了——一张鲜花般的容颜在朝阳中盛开！
他重未见过这么娇美动人的容颜，他重未见过这么乌黑发亮的长发，他重未见过这么叫人相见一面、死而无憾的美女！
他呆了，他傻了，他终于相信世上真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美人。他终于知道周幽王为什么要点燃、危及到国家命运的连疆烽火而只为博美女一笑了！
那女孩也发现了他，友好的点了一下头后，开始梳理她那诱人的长发。梳理好后用一方红色手帕扎成一束离开了阳台。
他失了态，不但忘了回敬对方一个礼节性的招唿，而且还瞪大眼睛、伸长脖子、恨不得一下子跳过去似的猴急了一阵。但那女孩再未走到阳台上，他只看到她的身影晃了两晃后便下楼去了。他想追下去，但却没有，两条腿象不是他的，难以移动。
这一天，他没有写作（他是一个写作者），没做、没吃一口饭，一直呆呆的立在阳台上胡思乱想着。直到夕阳时，那女孩又出现在了对面的阳台上，见了他又友好的笑了一下，而后便左顾右盼着看风景。太阳落山后，那女孩也便关上窗户，拉上红色窗帘，离开阳台回屋了。
而他，还痴痴站在阳台上，直到夜半才失魂落魄的走回屋子，躺在床上辗转到天快亮时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他便又急忙来到了阳台上，通过一夜未关闭、拉合的窗户、窗帘，等待着对面那两扇窗户的打开。不一会儿，那两扇窗户果然又打开了。那女孩照旧给他笑了一下，而后梳理她的长发。梳理好后照旧用那方红色手帕扎成一束搭在背上，离开阳台在屋子里晃了两晃下楼去了。
他放心了，因为女孩是那间屋子的新房客，他可以天天看到他了。想到这点，他便安心的做了早饭，吃过饭后坐在电脑前准备写作。可是一上午过去了，他什么文章也没有写出来。他知道，自己平静的心态被那女孩打乱了。
从此以后，每天早上、晚上，他都等着和那女孩相见，并且他也开始礼节性的回敬那女孩一个笑容。
从此以后，对面的窗户关上了，他的窗户却再也未关过。
十多天过去了，二人再对望时，那女孩似欲开口、却又欲言又止。他想开口聊几句，却又不知话从何起，终还是没有开口。
二十多天后，那女孩的目光开始多情起来，并且也不再关闭那两扇窗户。可是——那女孩失望了，因为他依旧不曾开口。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他来到阳台上，突然看到那两扇窗户又关闭了。一直等到太阳老高了，那两扇窗户才懒洋洋的打开。那女孩伸了个懒腰，给他笑了一下。
他心凉了一下，正要开口开始他和那女孩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忽然发现对面窗户里又出现了一个穿睡衣的男人，他顿时张着嘴巴象尊塑像似的一动不动了。

那男人要给那女孩梳理长发，那女孩脸一红，娇嗔着夺过梳子，自己梳理起来。那男人看到了他，炫耀似的要给那女孩把长发盘起来。那女孩满面羞红，一副幸福的样子，娇嗔几声，也便任那男人摆弄起了她的长发。
一阵天旋地转，他站立不住了，摇摇摆摆的走进卧室，扑在床上用被褥蒙住了头。
那女孩跟着那男人走了，又留下那间曾死过一位红颜的空屋子——还有那两扇可能忘记关闭的窗户，在风中寂寞的摇摆着。
那女孩走了一个月后，他恢复了精神，这才想起两个月来他什么文章都没有写出来。写什么呢——他在电脑上胡乱的写着：一天清晨，对面三楼的两扇窗户打开，一张容颜在朝阳中盛开。从此后，一个男孩看着那两扇窗户变得痴痴呆呆。忽然有一天，一个男人在对面窗户里出现，男孩的心一阵悲哀。那男人领走了那女孩，只留下这男孩在傻傻的等待。还有、还有、还有那两扇窗户在风中寂寞的摇摆——
他没词了，烦躁的点燃一根烟（之前他从不抽烟），来到了阳台上。他看夕阳，看楼下的草地和行人，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两扇开着的窗户。他又抽了一口烟，扔掉了残余的烟把。正准备回屋子时，突然看到对面窗户里出现了一个女孩，他又一下子呆住了——还是那女孩，一样的容颜，一样的长发，还有那方扎长发用的红色手帕。只是——他的眼泪流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那女孩一脸的憔悴，满怀的惆怅！
那女孩长叹了一口气，又辛酸的对着他笑了一下，而后缓缓的关闭了那两扇窗户，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那间屋子。
他想喊那女孩，但却没有声音涌出喉咙。他知道，那女孩将永远不会再回来。他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象淋了雨似的——那是他的泪，在落日余辉中显得晶晶亮。
他落寞的回到电脑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写道：就在那记忆快要淡忘的时候，那女孩又突然的走了回来。只是那容颜不再灿烂，漠然站在窗前久久沉默。不知她是在庆幸还是在悲哀，是要忘记这里还是要牢牢记在怀。关闭那两扇窗她再次离开，从此后她不会再回来。只留下那男孩深深的祝福，祝愿那女孩从此后不再有悲哀……
他又没词了，在这段话的前边随意的加了这么几个字：住在三楼的女孩。
……
当我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临别前托人把另一个故事也给了我，这段故事如下：
一对青梅竹马的山里孩子长大后商定要一同出外闯世界，他们各自选择了两个相距较远的城市为立足之地。临别前二人互赠了一包老鼠药作为定情物划下了誓言：谁变心谁不得好死！
三年后，男孩来到了女孩的这一城市，这才发现女孩不但变了心，而且还借女人的魅力充当第三者、以破坏他人家庭为乐趣。
男孩在女孩的对面住了下来，二人见面后一句话没说，女孩接过男孩还给她的定情物、那包老鼠药后洒泪而去。这天晚饭后，二人站在各自的阳台上久久凝望着，隐隐约约中男孩好象听到了女孩说了一句话：我日日夜夜的盼你来，却又日日夜夜的怕你来。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二天一早，男孩来到阳台上，他想告诉女孩无论她变得如何坏，他都会一生一世爱着她。因为他这一辈子不能没有她。可是那两扇窗户一直开着，女孩却再未出现。
男孩正疑惑时对面窗户里出现了一个老大妈的身影，接着一声尖叫，再接着便来了很多警察，再接着男孩便昏倒在阳台上……
女孩死去三天后，男孩从一陌生女学生手里接过了一包老鼠药——那是男孩赠给女孩的定情物。打开后却是一封信，信中说了女孩在这城市的悲惨遭遇。还说了男孩给她的那包老鼠药是假的，因为她遭人强暴、上诉无门时喝了那包药，结果却没死，因为那药是甜的。她由此想起了男孩的好和男孩的爱，便决定再活一次。可是她的命不好，又入了男人的圈套而受尽摧残。于是，她决定离开男孩，报复那些坏男人……

信的最后一句令那男孩悲伤不已：花儿的身体遭到了腥风血雨的摧残，但她的灵魂是永远属于绿叶的。
男孩尝试着想活下去，便守候着女孩住的那间屋子。后来出现了一个女孩，男孩以为是自己的女孩回来了，直到有一天那女孩关窗而去，男孩才知道自己的女孩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男孩不能过失去女孩的日子，于是决定去另一个世界寻找他的亲亲女孩……
看完他留下的故事，我唯有悲伤和心痛。但在命名时我作了难，几经思考，便也用他那段话的名子作为这个只有悲伤、没有情节的故事名子了。
当然，我，还有那不知天涯何处的三楼女孩也会祝福他和他的亲亲女孩在另一个世界快乐永远！
（小记）
本文源于自编《住在三楼的女孩》一歌。原本只想讲一个婉转动人、但却没有什么情节可言的故事。因为写了“……一个夜总会歌女似自杀、似他杀的死在了那间屋子里”一句话起了联想，由此把故事变得沉重起来。同时也浪费了许多纸张和笔墨。
当然，小说多是荒唐的、虚构的。
本文也不是真实的。
采风实记：２００２年７月草于北京。　　２００７年９月２４日打印于　　　温州瓯海经济开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