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马达

蒙一栋下楼，丽丽就去经理办公室。头一间门敞着，只有一个发福秃顶的男人在坐。丽丽认定他是经理，正想怎么说，好给人一个好印象，可那人早放下手中的报纸说：“是汪丽丽吧，进来坐，我叫马达。”
丽丽进门拘谨地看了一眼马达经理才坐下。马经理说：“打扫卫生洗厕所的工作，你……”
丽丽一下子懵了，心里骂，蒙一栋你这个坏蛋，你给我找的好事啊。她心里骂，嘴上却说：“就我这么一个处境，有个事儿做就行。”
“你的情况一栋说了，你目前就在这店里端盘子，洗碗，洗菜，不用操心无处吃饭，一日管你三餐，月薪两百，”马达经理公事公办说。“不嫌工资低今天就上班。”
“我干。”丽丽想，怎么又不扫厕所呢。
“希望你干好这份工作的同时……”经理的话还没说完呢。丽丽忙答：“我会珍惜这份工作的。”经理说：“你听我说完，一栋的意思要你干两份工作，还有我家的清洁卫生也就每日一两小时的家政服务，月薪给三百元。”丽丽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说：“谢谢马经理，真的谢谢，我这就下楼对一栋说，叫他走。”
“他早走了，”经理说。
“不会，我要他等我的，”丽丽说。
“他走了，”经理很肯定。
“我不信，”丽丽也很固执。经理也似乎与丽丽牛上了说：“不信，你可以下楼看他在否。”
“就看，去去就来，只一小会儿，”丽丽嗲声奶气说，轻快得一阵风儿出门，又咚咚下楼梯到楼下一瞧，哪有一栋的影子，他真的早走了。
今天他休息干吗慌着走？是会蒙蒙去了，不，是那个蓝蓝吧，她充满喜悦的心顿时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她多想把被录用的好消息告诉他，让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初步成功；她还会对他说，她一定会好好干的，可他连一会儿功夫都不等她。假若马达经理不录用我，她想。他就这么走了，我岂不是很惨，连哭鼻子找一个靠肩膀的人也没有。她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地弱势与弱小，犹如那路边不起眼的一棵小草，可以被人随意地踩一脚，要么任其自生自灭，没有谁在乎你，更没有谁重视你，因为你只是一棵小草。

再说一栋 从《勿忘我》出来，在街上溜达一圈，甚感无趣。街上人多愈是热闹他愈孤寂。有一个星期没见女儿了，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自从“出格”被杭杭扫地出门后，规定他只能一星期一次回家。回家，女儿看他的眼神说不清是敌视是篾视是怜悯，还是兼而有之。女儿还没主动与他讲过一句话，他感到从前那种父女融融的亲情早消失贻尽，可即便如此不见到女儿，他心里就不踏实；还有杭杭，他也没一天不在掂记着她，若有几天不知她的情况他心里就恍惚。他想她恨他也好，她说她对他已经麻木了也罢，他就是做不到不去想她。
今天他想回家睡一觉，不行的话，洗个热水澡也好；机附厂的噪音总叫他睡得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他慢悠悠地溜达到车站广场，想乘二路车回家。这会儿他发现二路站牌下一堆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蓝。蓝蓝也看见了他，她笑了。
公汽二路车到站了，人下人上，蓝蓝站着没动，显然在等他。在同一个城市里，自他有了杭杭后二十年没见上蓝蓝两次面，可昨晚《时光倒流茶吧》喝茶送她回家后，这才几个钟头却又撞上她了。
“蒙一栋，”蓝蓝叫他叫得很甜，她笑嘻嘻的。
他直抵她面前问：“干吗？”
“跳了早场舞又陪几个好朋友去商场逛了逛，才送她们上车，”蓝蓝编排说。她估摸他十点钟左右回家，她就是这儿候他的。
“你晚上舞了，早上还舞，”他说。“还不把你的骨头舞散了？”
“你去哪，回家？”她答所非问。
他不吱声，就扭头看二路车又来了没有。

“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罢了，这会儿十点多，”她看了一下表。“咱们去《老槐树》，我请，喝个午茶总可以吧。”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就去吧，”调头就走。
她紧随，并肩行，叹声说：“你要就是那个海吹吹就好了。”
“我要是海吹吹你会请我去喝茶？”他嗡声说。
“倒也是，”她笑了，说。“这世上的事就这样，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他爱你，你又不爱他，难怪乎有人说一个爱字好辛苦，我看也好辛酸。”
当他们坐在《老槐树》喝茶时，一栋说：“你不想做点事儿？”
蓝蓝问：“干什么？”
蒙一栋说：“家政工作，做卫生侍候人什么的。”
“不干，”蓝蓝回答，很干脆地说，喝一口茶似乎又心有所动的样儿，笑了笑问。“我要是在餐馆里做，你说我多少钱一月？”
蒙一栋说：“管三餐，月薪二百元，总比你无所事事只好把骨头舞散了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