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厂长这顿晚餐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是冉厂长带来的客人，蒙一栋又在作陪，丽丽虽然有些看不惯有一两个人的粗俗可也不得罪他们，她自始至终一一热情接待、周旋，最后又一一礼貌地送他们离开。她在送冉厂长出门时，她又给他一个意味深长韵味无穷的微笑，这才转身堵住也要走的蒙一栋。她说：“我要给你看一本好书。” “那就拿来吧，”一栋说，真以为她有什么好书呢。她说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跟我去拿吧，还早，误不了你回家。他看也不太晚就同她去她的租屋。 一路上她不吭声，他也不好说什么，大约一刻多钟就到了王家巷。她的住处是一家私房的平顶间。他一进屋她就闩上门坐在铺上。“好书呢？”他仍站着，没待下去的意思。 她说：“你打开看吧。” “书在哪？”他一头的雾水。 她说：“你说过每个女人就是一本书，你打开呀！” “你……”一栋只觉得他被丽丽戏弄了，早火了。 “你还火？把我丢在《勿忘我》，偏偏忘了我，不闻不问也就算了，

转眼到了年底，新的一轮政府转变职能，工厂转轨，企业改制开始了。企业到处可见“今天不好好工作，明天就要找工作”的标语。这预示着又有一批职工下岗，分流或买断推向社会，至此丽丽就更加珍惜《勿忘我》的这份工作。她与人和睦相处，少说话多做事，无论份内份外的苦活累活都抢着干。她不让自己闲着，哪里人手少，她就出现在哪。她礼貌待人热情服务也受到顾客的好评。工作之余又极倾心做好马经理家的家政服务，所以她极受经理夫妇的赏识。由勤杂工调做服务员，做领班，又升大堂经理。在这期间，蒙一栋，杭杭为了支持丽丽，背地里为其争取客源，调动各自的关系户都把自己单位客户拉到《勿忘我》就餐，使《勿忘我》顾客盈门，营业额呈直线上升，直逼得马经理不赏识丽丽都不行。上个星期天的中午，丽丽突然被人请到经理室。看着马达经理一脸的凝重，她的心咚咚地跳，她想，我闯了什么祸呢，又没得罪哪个顾客。“经理有什么事吗？”她问，小心意意的样儿。 “

到家十二点半，蒙一栋打开门不见杭杭，厨房高压锅在喷气，肉香味儿扑鼻而来，出厨房上厕所，听洗澡间有哗哗水响。“谁在洗澡，”他喊道。 杭杭关了水龙头，打开门，赤身露体对着他，说：“你说是谁？看看吧，是不是你老婆？” 一栋说：“我以为是卷子呢，大白天洗什么澡。” 杭杭说：“都像你，死不讲卫生，我要知道你回来我还不洗呢。” 什么意思，一栋一时懵了。现在不知道他回来她都洗了，还对他赤身裸体。他就不知道脱了衣裳也钻进去“讲卫生”，却规矩地站一旁看着杭杭，说：“我死不讲卫生，你当机床附件厂为我一人做个澡堂？没你命好，只有晚上趁没人上厕所时我提桶水上厕所一冲就了事；要不就等他们工人下夜班，晚上夜深人静时在外面水池子洗一洗，太晚了水也有点浸人。”直说得杭杭泪眼婆娑，一栋却浑然不知又说：“家里还有不有风湿膏你给我一点。” 杭杭知道他左腿部有风湿毛病，春秋季着凉一直靠风湿膏治疼，一年前拔了火罐子才好

“每天不到十元钱，拾破烂也不止这个数，板板日的，不干，我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蒙一栋，你也真瞧得起我啊，让我干这二百元的工作，我在深圳闲闲散散一月也还拿一千五百块呢，这回来才多久？说我是个闲人没事干，瞧我不顺眼是不是？叫我去伺候你的一个什么人，你咋不叫杭杭去伺候？” 蒙一栋笑了，说：“她不是在工作嘛。” 蓝蓝还真有点儿生气了，说：“她有工作，我是内退职工总还不是无业游民吧，是，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也不至于小瞧了我吧，我就只配在餐馆端盘子洗碗？” “对不起，我这不是看你闲也是闲着嘛，做点事儿，人也充实一些。” “那又怎么样，我愿意这么闲着，喜欢这么闲着无聊，乐意这么混日子，混到死为止，你管得着吗？好像你就是就业中心的主任。”蓝蓝竟伏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人不伤心泪不流，一栋见状坐拢过去，不吱声，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让她哭到恰到好处时，他抬起她的头来，用餐巾纸揩拭她的泪水。一栋

蒙一栋下楼，丽丽就去经理办公室。头一间门敞着，只有一个发福秃顶的男人在坐。丽丽认定他是经理，正想怎么说，好给人一个好印象，可那人早放下手中的报纸说：“是汪丽丽吧，进来坐，我叫马达。” 丽丽进门拘谨地看了一眼马达经理才坐下。马经理说：“打扫卫生洗厕所的工作，你……” 丽丽一下子懵了，心里骂，蒙一栋你这个坏蛋，你给我找的好事啊。她心里骂，嘴上却说：“就我这么一个处境，有个事儿做就行。” “你的情况一栋说了，你目前就在这店里端盘子，洗碗，洗菜，不用操心无处吃饭，一日管你三餐，月薪两百，”马达经理公事公办说。“不嫌工资低今天就上班。” “我干。”丽丽想，怎么又不扫厕所呢。 “希望你干好这份工作的同时……”经理的话还没说完呢。丽丽忙答：“我会珍惜这份工作的。”经理说：“你听我说完，一栋的意思要你干两份工作，还有我家的清洁卫生也就每日一两小时的家政服务，月薪给

“他没离婚叫他怎么住你这儿，”丽丽虽是同情蒙蒙却更理解一栋，他对她好，为她找工作她当然是要护着他了，说。“他总不能不顾影响吧？” 蒙蒙说：“那黄脸婆把他赶出来这么久，他人不离心不弃，你说我还有什么指望？” 丽丽劝道：“也好了一场，你就放过他吧，留个念想。”见蒙蒙不答话又说：“其实他挺惨的，吃没吃处，住没住处。” 蒙蒙说：“我放过他，却放不过我自己。” 丽丽说：“那你租个房子他住吧，你那多的钱，也不在乎百儿八十吧？” “跟我结婚花多少都行，不结婚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花钱？我的钱也不是偷来的；再说他有工资，凭什么我给他租房？”蒙蒙说，意犹未尽。“他的钱都给黄脸婆了，黄脸婆还舍得离婚？” 见蒙蒙态度这么恶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丽丽站起身来就要走。 蒙蒙感觉这丽丽既是专门来找她，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没说，叫她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丽丽激动得下意识地直搓手，两眼笑得弯弯月儿嗲声说：“真的吗，一栋？” 一栋嗡声说：“我是讲假话的人吗，你别嗲声奶气的叫人受不了，你以后怎么打算？” 怎么又提使人伤感的话题呢。丽丽揶揄说：“以后？先过眼前吧，真有以后就随缘，只要看那人顺眼，他对我好一点就行。我快四十了有什么好挑的？我总算明白了什么爱不爱情，怎么过也是一辈子。” “对，不就是个俩人凑合过日子。”一栋想劝导丽丽，叫她心情好受一些，就附和说。 “你呢，和杭杭复婚？”丽丽说。她大脑里只有杭杭离了婚的概念。 一栋说：“什么复婚，我几时离婚了？你就希望杭杭同你一样离了婚，你心里才舒服。” 丽丽拍拍头不好意思说：“你看我这头脑总当你们离了呢，哎，你这不离婚，我那假表妹赵一蒙该怎么办？” 真是那壶水不开提那壶。“不知道，都不是你害的？”一栋想起蒙蒙事儿就心焦心烦。 “我怎么害你

离开《时光倒流》夜已深，海蓝蓝住王家凹，她说一人回去路上好怕，一栋就送她，过火车站上天桥，真的是一片乌黑。蓝蓝斜跨两步倚栏而立，一栋发现她的眼睛突然有一束晶亮亮的光，见她异常他一片茫然。她说：“既是没戏就抱抱我，不行？就三分钟。”他犹豫一下就拥抱了她，估摸三分钟到，他说“行啦，”她说“还有三分钟。”他说“你还有完没完？” 她说“没完，”生气就走，又嘟噜说：“你是个没有情趣的男人，我好讨厌你。” 蓝蓝走了，总算是打发她走了，蒙一栋松了一口气。她说她爱他，他还是她的初恋，初不初恋且不去论它，今夜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拥有她，她就会是又一个赵一蒙。不能放纵自己，不能再犯错，蒙一栋对自己说。一个赵一蒙就叫他有家不能归了，和她在一起她张口就是谈离婚，她不会顾及他的情感。爱她就应该是他的一切，他就应该割断自己过去的一切，她根本不用弄懂他的人生除了爱情还应该有别的什么。她说：“女人视爱情为生命

舞场散了，十月的夜九点还早，蓝蓝无语往剧院后僻静处走，一栋心烦下意识跟着，最后坐在一处石条凳上。 “你们闹半年了？”蓝蓝问，见一栋点头又说。“赵一蒙是谁，怎么一回事？” “老乡，她离婚了，还不就那点破事儿，有什么好问的？”一栋恼了说。蓝蓝本挨坐得紧这会儿就像遇上了他这个“麻风病人”似的，赶紧往旁挪了挪屁股气愤地说：“你这人，还说自己不花心？是老乡，她多大？” “三十岁吧，”一栋嘘口气。 “她三十岁你也缠？怄心，”蓝蓝管不住自己的心是难过还是遗憾。不管你的事你怄心什么呢，又问：“她很漂亮？” “比你还胖，乌黑乌黑又矮，”一栋又像当初蒙杭杭那样胡说。 “你的奶奶的，说比我还胖，我胖吗？不就胸大屁股大点，你这么损我？”蓝蓝对于胖很敏感，也很在乎一栋怎么看她，所以她很火。 一栋见蓝蓝好火就胡侃，安慰她一下，说：“她胖，胖得不

沉默。一个难堪一个尴尬，都把头低着，似在对过去了的岁月尘封记忆里的东西而哀悼。又一曲探戈开始了，蓝蓝先前的那个舞伴又走上前来邀她跳舞。蓝蓝不高兴说：“我每天不与同一个男人跳两支舞。” 那男人说：“我们上一曲舞只跳了半个曲子，这会儿应跳完另一半个曲子。” 蓝蓝说：“我和我老公有话要说。”见那男人只是冷笑并不走开，火了：“我人不舒服，不想跳行不行，我讨厌你不和你跳行不行？那儿好玩你去哪。” 那男人这才无趣，怏怏地走开了。 “这种涎脸皮的人也有，”蓝蓝嘟嘟说，对一栋歉歉一笑。 “还不是你这人有魅力，”一栋笑说。“你刚才说哪，说我是你老公？你看那人都不信。” “还不是叫人弄急了，一急就胡诌；探戈，咱们上，”蓝蓝不想罗嗦就起身，见一栋没动，说，“你怎么了？” “你不是说了，同一个男人不跳两曲舞吗？”一栋站起说。